在国内艺坛上,人体画一直是绘画创作领域里,比较薄弱而又容易引起争论的一环。人体画的表现之所以比较薄弱,那份原因乃是介於国内人体画的学习环境不太方便,以致创作风气也不兴盛。容易引起争论的原因是,由於西方的人体写生方式引进来以後,容易触及传统性道德的顾忌,这里面所牵涉到的问题,仔细追究起来,实在非常复杂。虽然维护艺术表现至上的人,往往埋怨国内社会的观念与风气不够开朗,但是依我看来,绘画创作者本身也要负起甚大的责任。因为民国以来,人体画的演进与发展,还没有表现出足够令人心服的成绩。所谓令人心服,换句浅显的话来说,就是人物画特别是裸体画本身,应该具有它的表现特质及动人的力量,使人倾心於艺术表现的美,而不致钻入性与色情的联想里去。固然这个问题的关键,很难在文字上彻底的解说清楚,不过创作表现的成就所逐渐导向的潜移默化之功,是远超过文字的功能的。
林惺岳於西班牙留学时期创作斐然。
中国到底是一个在性道德方面比较严肃与保守的国度,也许在崇尚急进与开放的人看来,会感到不耐,但从另一角度看来,我认为咱们传统的严肃与保守的观念,也有其良好的一面。它至少可对色情浊水的泛滥,产生过滤与淘洗的作用,也可抵制那些藉艺术之名而行色情之实的勾当。不过,严肃与保守的道德观念,总会阻滞人体艺术的深入发掘与拓展,面临道德观念的阻力下,画家想要开拓人体艺术表现的幅度,其做法不是蓄意与道德观念相对立与冲突,在我看来,最适当的方法是超越,也就是提高创造的质素,使之超越於道德上的顾虑,达到了古人所谓之“乐而不淫”的境地,使观众在人体画作品之前,感染於画家匠心独运的美感,而不兴淫乱之想。这在创作上,就需要经由一种高明点化的手法来加以经营,才能造就理想的画面,在这方面,值得探讨的课题很多,在此我只想简单的提出两个问题来与大家研究。
观念的认识与调整
首先是观念上的认识与调整。我们不要以为打着艺术招牌的作品就不会涉及色情,也不要一味认为凡是裸体题材的绘画一定含有色情,最主要的不是在於题材本身,而是表现的成就如何。
我们应该先去看看画家对人体的题材,以怎麽样的方式去处理,表现的结果又如何,然後再下定论。最好不要一听到画家的作品是人体画,尤其是“裸体画”,就马上不加思索的妄加议论与臆测,这种盲断风气的流行,我本人已经身受其扰。最严重的误解是,有人认为我林某人在西班牙饱餐秀色,曾经到过西班牙的人,则攻击我夸大其词哄骗国人,西班牙女孩即使大方,也不致於随便在外国画家面前袒露身子任人作画。这种反应及流言,实令我有啼笑皆非之感。因此,我觉得在此有澄清的必要。
我在西班牙将近3年,从未面对面画过裸体的女人,也从没有任何一位西班牙女孩自动袒胸露背的让我画,何况我也从未对任何我所遇见的异国女孩做过如此要求。西班牙女孩之大方及和气,只是当你向她们表示要画她时,大都能够从容的让你画,有的甚至自动刻意地打扮来满足你的愿望。因此,我在咖啡馆及朋友家聊天的场合里,曾找机会画了不少素描与速写,这些素描与速写就成为我画油画的重要参考资料。既然我所实际写生的都是衣着自然的女孩,为什麽画出来的却大多是裸体的女孩呢?这当然得自另外的资料,这个另外的资料就是人体摄影。
自从西班牙局势开放以来,社会风气也随之松解,在这个新风气下,大量的裸体摄影开始涌现在种类繁多的杂志上。我有计划的加以选择而剪贴收集下来,就以这些裸体摄影图片以及前面所提的人像素描与速写,去做油画创作的资料。以自己的观点加以综合构思,而产生了我的人体画。这种手法,本来就是我在创作上所一贯运用的,无论风景画或静物画都是一样。我是从来不面对实物直接写生作画的,因为我认为直接的写生入画,会牵制主观创意的施展,写生所得及图片收集,对我来说,只不是正式创作的第一手资料而已。
超越现实限制
我深刻感到时下国内仍有不少画家在沿行着刻板的习作格式,实为作茧自缚的现象。请一位职业模特儿坐在画室的木头椅子上,然後仔细而忠实的模绘,连带也把画室中的布幔、桌椅、花瓶等等摆设原原本本地搬到画面里去。如此公式化的作画方法,除非有超然的功力,否则难免陷於平庸与呆板,这就是为什麽国内的人体画往往不如风景画来得生动自然的原因。
“写生”的意义似乎已被日益狭义化了,我们应该以一种较富弹性的观点来阐述“写生”的含义。依我看来,所谓“写生”,只是在强调实际观察的重要性,并与客观自然保持连系,但此连系却不一定是直接而刻板的。当摄影家们能够运用各种暗房的技术,而使摄影作品呈现超越现实限制的多重变化之时,画家还在一笔一画有根有据的实物对照写生作画,未免显得太过收缩与胆怯了,只要运用灵活的绘画头脑,画笔绝对比摄影机的镜头更具表现弹性与机能。
事实上,无论是东方或是西方,许多杰出的人物画作品,同样不是面对实物直接写生出来的。在中国绘画传统中的“传移模写”手法,如果运用巧妙,画像就能以主观的意念去驾驭客观的印象。即使注重写生的水墨人物画,也是间接手法下的产品。
在近代以来的中国水墨人物画家中,最令我激赏的,当推傅抱石。他的人物画特别是对女性的描绘,极富高贵与典雅的韵味,在“传神”的造意上,傅抱石实超过徐悲鸿之上。傅先生怎麽能够绘出那麽高尚而具有创意的仕女画,其创作的技法与方式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他的人物画绝不是面对某一个女人写生出来的,而是经过他个人独自的主观运思下描绘出来的。他可能是一位具有深厚写生训练的画家,但他的作品并不是直接写生下的产品,否则他画中的线条的墨色渲染,不可能那麽的灵巧与飘逸。在西方,基於人物画的兴盛,故名家辈出。其中我较喜欢的,是北欧画家们的作品,他们的人物画表现出极特出的抒情与诗意。
我坚信,女人的肉体实在是自然界最美丽最值得礼赞的题材之一。因此对它的表现不能失之刻板与粗率,只盘守在光线的明暗、空间的远近与解剖的正确上下功夫是不够的。主观的构思及创意的想像的注入,才能将人体画提升到诗的层界上来。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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