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幻影和梦,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阳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太阳是我的纤夫。
它拉着我,
用强光的绳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我被风推着
向东向西,
太阳消失在暮色里。
黑夜来了,
我驶进银河的港湾。
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
我抛下了
新月——黄金的锚。
天微明,
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
碰击着,
“轰隆隆”——雷鸣电闪!
我到哪里去呵?
宇宙是这样的无边。
用金黄的麦秸,
织成摇篮,
把我的灵感和心
放在里边。
装好纽扣的车轮,
让时间拖着
去问候世界。
车轮滚过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
蟋蟀欢迎我
抖动着琴弦。
我把希望溶进花香。
黑夜像山谷,
白昼像峰巅。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时间的马,
累倒了。
黄尾的太平鸟,
在我的车中做窝。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的偏僻的角落。
太阳烘着地球,
像烤一块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
像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动乱的年代将少年顾城抛入苦海,他在苦海中挣扎,同时也编唱着自己的梦幻曲。当他从苦海中爬上海滩,就“在靠近水波的沙地上”,“用手指一字不改地”写下了他少年时代最好的习作。此时,在河湾里游泳的父亲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说:“我们放的猪已不知去向。”
1979年,北京一张区办小报(《蒲公英》第三期)刊登了这首诗,“几万份一售而空”,顾城高兴极了,因为这是诗人 “第一次把自己的心交给世界”。这首诗确定了顾城“应走的道路”,同时奠定了他的创作风格。他决心“用我生命、自己和未来的微笑,去为孩子铺一片草地,筑一座诗和童话的花园,使人们相信美,相信明天的存在,相信东方会象太阳般光辉,相信一切美好的理想,最终都会实现”。
顾城谈到他创作这首诗时的心境:“我似乎真的进入了光的世界——太阳在高空轰响着,把白热的阳光,直泻在广阔的河滩上,直泻在河滩上千百个圆形的小湖里,直泻在我脱皮的手和红肿的肩下……我好象被熔化了!皮肤再不是我的边界,大地再不能用引力把我捕获……我是那么那么地自由,随着滚热的气流在太空中浮动。”就是在这种“神与物游”“物我合一”的心境中,一连串美妙的诗句从心中流出:“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 “我抛下了/新月——黄金的锚”,“用金黄的麦秸,/织成摇篮,/把我的灵感和心/放在里边”,“我把希望溶进了/我的生命”。这些诗句用隐喻、通感、意象叠加,造成奇特的美感效果。“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苏轼论诗)词语的反常搭配,表现出知觉之间的转换,表现出孩童眼睛里晶莹、透明、梦幻、神秘的童话世界,表现出诗人对诗美和生活美的追求。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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