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2016中韩当代艺术20人展“在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举行。在本次展览中,当代艺术家响丁当的“末视觉油画”作品引起了广泛关注。响丁当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早在1992年,他就参与、发起了中国“卡通一代”的艺术运动,那是当代艺术家向中国美术史提出的一道崭新的艺术命题。在中国当代艺术走过喧嚣的30年,亟需总结评判、重建标准之际,响丁当作品中所具备的原创质素,愈发凸显出它的意义。
近日,记者采访了响丁当,探讨中国当代艺术中存在的问题和发展的可能性。
中国当代艺术到了重新评估的时候
广州日报:中国当代艺术走过30年,近段时间评说纷纭,有人认为走出了自己的本土化道路,有人认为不值一提,甚至美国批评家杰德·珀尔指责中国艺术家“不仅是在侮辱艺术,也是在侮辱生活”——很多作品是对西方现当代艺术的低劣剽窃和抄袭,对这些观点您怎么看?
响丁当:从“八五”新潮发展至今,中国当代艺术确实是到了清理遗产、价值重估、提出标准的时候了。在我看来,尤其是要对作为中国当代艺术代表、浮在水面上的几位知名艺术家,像方力钧、王广义、张晓刚、徐冰等人作品中艺术语言的原创性,做出严谨审慎的评判。栗宪庭曾表示过:就中国当代艺术而言,政治历史内涵更重要。假如我们以此为准则,随便拿来一个西方的艺术形式,加一点中国的政治因素、现实因素,就可以说是中国当代艺术了。但事实上,这种缺乏原创性的“艺术”,在世界美术史上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我们先来看看几位中国当代艺术界大咖们作品中的原创性吧:当里希特的作品在国内曝光以后,人们一眼就看出张晓刚的作品中,很明显带着里希特的影子;王广义的作品,则与西方波普艺术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政治+波普的图式,也是前苏联艺术家早就做过的;曾梵志一再创造中国当代艺术的拍卖传奇,但他完全是借用了德国表现主义的技法;徐冰的作品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可谓做得最有智慧了,但到了今天,也必须厘清他的《天书》跟谷文达之间的关系。在徐冰做《天书》的五年前,谷文达就用水墨重写中国字,以错别字的样式让人产生误读,由此展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思和质疑,当时影响就很大了。如果徐冰的艺术语言是从谷文达那里来的,只是将错别字的表现形式由毛笔变成版画,做得铺天盖地而且精致美丽,其作品的价值还是要被腰斩的,他也不能被称为超一流的艺术家。其他如蔡国强,他的爆炸其实跟德国一位很出名的艺术家的方式也是近似的。现在就是方力钧和岳敏君还说不清,他们的作品有点像美国的插画,这个属于民间艺术,借鉴倒也无妨。但我认为他俩之间也要厘清到底谁先谁后,因为风格太像了。
就美术史而言,原创性太重要了,后人模仿得再好,做得再精致,也白搭,讲得不好听,就是抄袭。偷来的概念、语言,如果因为国人还不够懂,被捧得那么高,那也只能是自欺欺人罢了。因为艺术语言才是艺术的本体,而政治、哲学等内涵是外加的。当政治事件过去了,艺术语言有没有原创性,能否经得起时间考验,就成为艺术最后的评判标准了。我想中国当代艺术要进步,必须直面这个问题。
“末视觉油画”是人脑电脑相结合的艺术语言
广州日报:作为“卡通一代”的代表性艺术家,您的“末视觉油画”被认为具有原创性,是什么时候开启的?此前确实没人做过么?
响丁当:平面艺术走到了波普艺术阶段,就陷入了停顿,很长时间几乎没有什么突破。村上隆提出来平面艺术要走向超扁平,这样才能截断波普艺术的血统。事实上,我们的“卡通一代”比村上隆的作品早出现十年,但由于他在国际上迅速打出了名头,再反馈到国内来,因此很多批评家以为我们是在模仿他,但只要摆出作品的创作时间,就可以一目了然,是我们将卡通引入到当代艺术创作中。“末视觉油画”也是伴随着卡通一代的探索而产生的,有二十多年的历程了。
广州日报:既然“末视觉油画”跟“卡通一代”是共生的,那首先想了解您和黄一瀚老师当时是怎么想到要将卡通引入艺术创作的呢?
响丁当:那是在1991年前后,我高中刚毕业,喜欢“新新人类”的装束——将头发竖起来,染成红色,还戴着单边的大耳环,跳街舞,床头堆满了机器猫、变形金刚等。当时黄一瀚老师不到30岁,是广州美术学院一名年轻教员,他到深圳办事,接触到了我,并经由我进入这一族群,还走访了深圳的玩具市场。黄老师的艺术嗅觉非常敏锐,在他看来,这种装扮像中性人,动作、讲话像卡通人物的“新新人类”,完全打破了传统的审美经验,虽然还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流行,属于亚文化,但一定会引领潮流的。在他看来,新文化的诞生首先展现在人们生活态度上的改变,有时候,改变一个发型就是一场无声的变革,就像清朝末年的剪辫子,“新新人类”的染发、竖发,也具有这样的预示意义。正好他也一直在寻求一种新的艺术样式,以抗衡F4等北方艺术家的创作路径。因此他决定将这种变化搬到艺术创作中,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以艺术对抗生活。因此,在1993年的“东方天堂”系列中,他把变形金刚这一形象引入进去了。“卡通一代”的审美叫做“酷”和“Q”,过去人们崇尚的美丽、英俊,到“卡通一代”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我们的审美又走到了“萌”的时代,每一次变迁,其实都是人类进化的结果。
广州日报:您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卡通油画创作,又如何走向“末视觉”的?
响丁当:后来我进入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学习,毕业后就正式进入卡通油画创作了。但当时很不满足,认为形式有了,视觉语言却还是太传统,不够独特。要怎么变呢?由于我很早就开始玩电脑,那时候已经懂得使用photoshop制图,因此试着将油画作品拍照输入电脑进行处理,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按住某个按键,作品的色彩就会被解构得支离破碎,变得像神经末梢一样零散,却又很统一,可以说是电脑的基因被输入到了画面上。我对这种语言模式开始入了迷,就想着将它引入卡通创作中。
广州日报:您的“末视觉油画”,无论是《苏州河上的红杉少年》,还是《逃离天空》,看起来都很炫目而特别。具体说来,一幅作品是如何诞生的呢?
响丁当:选取一个创作题材以后,我会拍照,在电脑上进行合成。而后反复按下电脑上的“天眼”键,让画面充满“爬虫”效果,再将自己看中的色彩固定住,打印出来,通过油画一点一点地进行复现,因为电脑打印出来的效果图,保存四五年就会褪色了。由于画面上的“爬虫”效果太像神经末梢了,所以将其称之为“末视觉油画”。我们都知道,印象派发现了光,用光改变了油画的艺术语言;而“末视觉油画”是用电脑这第三只眼睛去看世界,再经过人脑的筛选定格某个瞬间,所以“末视觉油画”是电脑和人脑相结合的一种全新艺术语言,符合全新世界的发展潮流,与电脑时代同步。
我的作品一直模糊了虚拟和现实
广州日报:还很好奇的是,您从广州美院的中国画系毕业,却始终坚持油画创作,为什么?
响丁当:因为我们发现,用生宣这种材料进行表达,会牺牲掉很多电脑基因。生宣的渲染效果、自然主义倾向,都是反“爬虫”的。当然,最早黄一瀚老师用水墨进行卡通创作,参加在刘海粟美术馆举行的新中国画大展,作品还是很震撼人的。而用油画来创作,效果虽然好,却也特别辛苦,一笔一点地画,工作量很大。
广州日报:您现在的“末视觉油画”跟早期的作品相比,又有哪些不同呢?
响丁当:最开始作品的“末视觉”效果还没那么明显,现在已经非常突出了,画面上“爬虫”爬得满满的,可以说是百分百复现;色彩处理上也探索出自己的一套办法,看起来更加绚烂纷繁;另外,作品主题最初主要是纯卡通或纯人物,现在基本是人物和卡通相结合。
广州日报:您也一直坚持行为、装置、影像艺术创作,其路径和您的油画创作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响丁当:我的“末视觉油画”是人脑和电脑相结合的产物,其他类型的作品同样跟电脑紧密相连。我的第一件装置行为艺术作品是1997年在华南师范大学做的《由人打到变怪兽,由兽打到变回人》,当时运了二十台游戏机到展厅里,请了二十名青年,打扮成“新新人类”的样子,甚至有的直接就是从游戏厅里拉过去的,本身穿着就很另类,现场让他们打游戏,过程当中让他们戴上怪兽的面具,又摘下面具,这就是“由人打到变怪兽,由兽打到变回人”的意思了。
1999年,我制造了中国的第一件虚拟艺术——《虚拟未来24小时》,找了一些青年在密封的空间里,模仿未来人的生活,每个小时都有设定的主题,他们根据这些主题去自由发挥。同一年,我还做了《寄生网络的虚拟艺术家响丁当》,将自己打造成一个类3D的虚拟存在,让其在网络上生存。
可以说,我的作品探讨的主题都是很一致的,都模糊了虚拟与现实。
广州日报:是什么让您保持这样兴致勃勃的创作状态?
响丁当:我想我对新事物一直都是比较敏感的,也坚信艺术一定要往前走。
响丁当,1973年生。作为“卡通一代”的发起者之一,作品除了现身成都首届国际双年展、第三届重庆双年展等国内重要大展外,也在法国、希腊、挪威等世界性展览中亮相;2015年,油画作品获得“南京国际美展——美丽新世界”银奖。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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