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贤第三
得师者王
【原文】魏武侯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昔楚庄王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忧色。曰:‘寡人闻之,世不绝圣,国不乏贤,能得其师者王,能得其友者霸。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之过,国其殆矣!’庄王所忧,而君悦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乃惭。(群书治要·吴子)
【译文】魏武侯曾经和群臣商议国事,群臣的见解都不如他,他退朝以后面有喜色。吴起进谏道:“从前楚庄王曾经和群臣商议国事,群臣都不及他,他退朝后面有忧色。说:‘我听说世上不会没有圣人,国家不会缺少贤人。能得到他们做老师的,可以称王;得到他们做朋友的,可以称霸。现在我没有才能,而群臣还不如我,楚国危险了。’楚庄王所忧虑的事,您却反而喜悦,我私下深感忧惧。”于是魏武侯感到很惭愧。
楚国之宝
【原文】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观楚之宝器。楚王闻之,召令尹子西而问焉,曰:“秦欲观楚之宝器,吾和氏之璧、随侯之珠,可以示诸?”令尹子西对曰:“不知也。”召昭奚恤而问焉,昭奚恤曰:“此欲观吾国得失而图之。宝器在贤臣,珠玉玩好之物,非宝之重者也。”王遂使昭奚恤应之。昭奚恤为东面之坛一,为南面之坛四,为西面之坛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请就上位东面,令尹子西南面,太宗子敖次之,叶公子高次之,司马子反次之。”昭奚恤自居西面之坛,称曰:“客欲观楚之宝器,楚国之宝者,贤臣也。理百姓,实仓廪,使民各得其所,令尹子西在此;奉珪璧使诸侯,解忿悁之难,交两国之欢,使无兵革之忧,太宗子敖在此;守封疆,谨境界,不侵邻国,邻国亦不见侵,叶公子高在此;理师旅,整兵戌,以当强敌,提枹鼓以动百万之众,所使皆趣汤火、蹈白刃,出万死不顾一生,司马子反在此;怀霸王之余议,摄(摄原作撮)治乱之遗风,昭奚恤在此。唯大国之所观。”秦使者瞿然无以对。使者反,言于秦君曰:“楚多贤臣,未可谋也。”遂不伐楚。(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秦国想攻打楚国,派使臣去察看楚国的国宝。楚王听到这个消息,就召见令尹子西来询问说:“秦国要看楚国的国宝,我的和氏璧、随侯之珠,可以拿给他们看吗?”令尹子西答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楚王)又召见昭奚恤来询问,昭奚恤回答说:“这是想观察我国政治的利弊而图谋侵犯(不在于想看宝物)。国宝就是贤臣,珠玉之类的赏玩之物,不是值得珍视的国宝。”楚王于是就派昭奚恤应付这件事。昭奚恤在东面建了一座土台,在南面建了四座土台,在西面建了一座土台。秦国使者到来,昭奚恤说:“先生是客人,请您坐在面朝东的上位。”令尹子西面向南而坐,太宗子敖、叶公子高、司马子反依次就座,昭奚恤自己坐在面西的土台上。他说:“客人想看看楚国的国宝,而楚国所珍视的是贤能的臣子。若论及治理百姓,充实府库,使百姓各得其所,令尹子西就在这里;若论及捧着玉硅玉璧,出使各诸侯国,消解彼此的愤怒和怨仇,结交两国的友谊,使国家没有战争的忧患,太宗子敖就在这里;若论及保卫国土,严守疆界,不侵犯邻国,也不被邻国侵犯,叶公子高就在这里;若论及管理军队,整治军备,来抵抗强大的敌人,亲自擂战鼓来激励百万大军,他的部下都能赴汤蹈火,面对刀剑,万死不辞,司马子反就在这里;心怀曾为霸主的先王留下的治国主张,整顿治世乱世的遗风,我昭奚恤也在这里,请大国的使者随意看吧!”秦国的使者吃惊地看着,答不出话来。秦国的使者回国后对秦王说:“楚国有很多贤臣,不能打楚国的主意。”于是就没有攻打楚国。
南郭先生
【原文】昔齐王好听竽声,必令三百人合吹而后听之,廪以数人之俸。南郭先生不知吹竽者也,以三百人合吹,可以容其不知,因请为王吹竽,虚食数人之俸。嗣王觉而改之,难彰先王之过,乃下令曰:“吾之好闻竽声,有甚于先王,欲一一列而听之。”先生于此逃矣。推贤之风不立,滥举之法不改,则南郭先生之徒盈于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驰走有势之门日多矣。虽国有典刑,弗能禁矣。让道不兴之弊,非徒贤人在下位,不得时进也,国之良臣,荷重任者,亦将以渐受罪退矣。(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昔日齐宣王爱听吹竽的乐声,且一定让三百人一起吹竽来听,官方给每人发放几个人的薪酬。有个南郭先生是个根本就不会吹竽的人,认为是三百人一起吹竽,可以包容其不会,因而他就请求为齐王吹竽,白拿几个人的薪俸。后来继位的齐湣王发觉了这一情况想予以改正,又怕彰显出先王的过失,就下令说:“我喜欢听竽声,比先王更甚,但我想听一个人一个人依次吹竽。”南郭先生因此就溜走了。推选贤才之风不立,过滥地举荐士人之法不改,那么像南郭先生这样的人就满朝都是了。才智高超、守持道义之士日见贬退,奔走于有权势者之门的人就会一天天增多。尽管国家有法典刑罚,也不能遏止这种情况。推贤让能之道不能实行的弊端,不仅仅是贤人处于下位,得不到及时进用,就是担负国家重任的忠良之臣,也将会逐渐受到惩处而被贬退了。
子张去鲁
【原文】子张见鲁哀公,见七日,哀公不礼,托仆夫去,曰:“臣闻君好士,故不远千里之外,百舍重趼,不敢休息以见君,见七日,而君不礼。君之好士也,有似叶公子高之好龙也。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也,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拖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今臣闻君好士,故不远千里之外以见君,七日不礼。君非好士也,好夫似士而非士者也。《诗》曰:‘中心臧之,何日忘之。’敢托而去。”(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子张去拜见鲁哀公,求见七天,鲁哀公不以礼召见,子张托仆人带话:“臣下听说主公喜欢士人,因此不远千里,中途住宿百次,脚上磨起层层厚茧,来不及歇一口气就来拜见主公,求见了七天,而君主您不给予应有的礼遇。(看来)君主喜欢士人,就像叶公子高喜欢龙一样。叶公子高喜欢龙,用木工圆规来摹画龙,用木工凿子来雕刻龙,房子里雕刻绘画的都是龙。于是,天上的龙听说后就从天而降,把头伸进窗子,尾巴拖在厅堂。叶公看见后,丢开它回头就跑,吓得失魂落魄。(这样看来)叶公喜欢的不是龙,他喜欢的是像龙而又不是龙的东西。而今臣下听说君主喜欢士人,所以不远千里跋涉来见君主您,求见七天,君主您不予礼遇。看来,君主您喜欢的不是士人,而是喜欢像士人而又不是士人的人。《诗经》说:‘把这个人的好处记在心里,没有哪一天忘记。’我要走了,冒昧地托人带话给您。”
宣王拜相
【原文】昔者邹忌以鼓琴见齐宣王,宣王善之,与语三日,遂拜以为相。有稷下先生淳于髠之属,七十二人,乃相与俱行,见邹忌曰:“狐白之裘,补之以弊羊皮,何如?”忌曰:“诺,请不敢杂贤以不肖。”髠曰:“方内而圜缸,何如?”忌曰:“诺,请谨门户,不敢留客。”髠等曰:“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不得息,何如?”忌曰:“诺,请减吏省员,使无扰民。”淳于髠等三称(称原作辞),邹忌三知之,如应响。淳于髠等辞屈,辞而去。(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从前,邹忌以善于弹琴谒见齐宣王。宣王认为此人不错,与他一连谈了三天,遂拜邹忌为相国。有一天,齐国稷下学者淳于髠等一行七十二个人,结伴一起去见邹忌说:“雪白的狐皮袍子,补上一块旧羊皮,怎么样?”邹忌说:“噢,请不要把贤能之士与不肖之徒相混杂。”淳于髠说:“能装进方形的器物,现在想装圆形的缸,怎么办?”邹忌说:“噢,请谨慎门户,不敢留宾客。”淳于髠等人说:“三个人一起牧放一只羊,羊得不到草吃,人也没工夫休息,怎么办?”邹忌说:“噢,请裁减官吏,减少冗员,使其不要侵扰百姓。”淳于髠等人三次设问,邹忌都理解其寓意,像回音与声响那样迅速准确地作出回答。淳于髠等人理屈辞穷,只好告辞而去
责任编辑:孙克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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