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布兜里匿着
两只野兔。四月,城里
难得尝到这样的美味。
生火时,他把散落的日记
聚成一堆,火星的微吟很快
变得疲倦、不可容忍。
春天了,湖岸变得谦逊
寺庙披上宽袖的绸短衣。
游湖的青年人冒雨
穿越城门,慢条斯理
赶路。四处是热烈、静穆
有受骗、斑斓的欢喜。
迟来的那一个,走在
人群的最中间,个头儿
最高的,说漂亮的
北平话。不洁的是爱且
故作轻蔑,步态昂直
是北方来的海军生,穿回
白夏布长衫,从不为
金钱苦恼。这南方
多雨、昏热,不可捉摸
有行窃的哑学生,三
三两两作案,把一贯铜钱
混在租舟的小费里。“你
且来,趁着年青。”春昼
宽大,如中举人的肩膀
有奇异的力量,沉溺、放纵
热望并且贫穷。你在
最前面,招呼众人上矮的
甲板,故作大方。在火堆中
近的事物有升腾的形式
快乐,你多须且缠绕
很少严肃的苦恼。
推荐语:
砂丁近年的不少作品,都在做一件事:重新想象八、九十年前的青年世界,并使其与当下建立真切的联结。他的尝试,让三十年代的众多左翼青年形象复活在了新世纪的书写之中;这些形象,有的有名有姓,有的则匿名于叙事的无常和厌倦(比如这首中的“游湖的青年人”)。诗人运用历史想象力营造出一个真实与虚构混杂的空间,将自身的激情与焦虑投放了进去。在这其中,最关键的并不是故事本身如何具有新奇的特色——故事讲得是否考究不是诗要考虑的首要问题,而是讲述故事的语调和气氛太独此一份。
这首《野餐》中的青年形象,或许并不是此类作品中的典型,但它所呈现出的叙述气息,显然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诗中叙述的场景依次是:在湖岸野餐时用日记本燃火烤野兔;成群冒雨穿越城门,来到湖岸;租了一艘小舟游湖,“你”招呼众人到矮甲板上去;最后,镜头回到了野餐时的火堆上来。这四幕场景的顺序其实并不重要(或许就叙事的逻辑而言,它们应该有一个确定的顺序),重要的是作者从它们的推进和切换中勾勒出的一些词:疲倦,不可容忍,慢条斯理,热烈,静穆,斑斓的欢喜,沉溺,放纵,热望,贫穷……它们被用来连缀场景的切换,也被用来形容青年们彼时彼地所具有的精神特质。
因为有叙事的依托,抽象的词语得到了背景的补给,不至于沦落为一堆空洞呓语;更因为作者在节奏和分行上极具天赋的把握,以及极快的场景切换和挪置,叙事的散文性质被极大地压缩,只是被召唤来为抒情服务。是的,这样的一首诗,本质上应该被看做是抒情诗,它的叙事只是为抒情(甚至只是为给出那几个词语)服务的,并不打算真正深入地探讨放纵又压抑、热切又苦闷的青年精神背后的意味。因为,借用砂丁自己的结尾来说,这种“左翼的激情”并不真正多么严肃,它更多时候只是虚张声势的矫揉造作,正如同那苦恼并不来自于真正的沉思,而来自青年人天生的热切、敏感和多情。砂丁善用这种特质并构建自己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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