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再度被卷入舆论风暴眼,这一回,是因为飞机。
6月27日下午,上海飞往广州的CZ0380航班发生延误,原因竟然是一名老年旅客在登机过程中向飞机发动机投掷硬币。老人自称抛掷硬币是为祈求飞行平安。侥幸的是,后面的乘客发现了老人投硬币的行为,并及时报告机组。
因为涉案老人已80岁高龄,可依法不执行行政拘留处罚,这起案件引发了“坏老人”得不到有效制裁的讨论。其实,这位不懂飞行安全常识又心存迷信思想的老太,倒跟“变坏”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她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充实了“坏老人”排行榜。
广场舞大爷大妈抢占年轻人的篮球场,公交车上老人要求女子让座不成坐其身上,碰瓷老人倒在地上敲诈勒索……“老人变坏”抑或“坏人变老”构成了激烈争议的舆论景观。中国的老人不再以朱颜鹤发、博古通今、谦恭仁厚的传统正面形象示人,相反,他们被形容为揣奸把猾、目无法纪、为老不尊。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想,很难与舆论场里一个个鲜活的老人相对应。
然而,无论理直气壮还是胡搅蛮缠,老人很少真正参与到这场形象与话语权的争夺战中。互联网上那一个个“坏老人”的案例,似乎与线下真实的老人毫无关系。缺乏申辩和澄清能力的他们,任由舆论裁决的天平倒向年轻人。百般哀叹和莫衷一是中,他们猛然发觉,自己早已不是世界的中心。
也许,传统伦理秩序曾经构想过那么一个老年人的中心。老人一言九鼎,就家族重要事项,坐在太师椅上作出最后的裁决,就像那个自称“十全老人”的皇帝。然而,种种“特例”又让人怀疑儒家理想是否在哪一段时间真正落于实践,《红楼梦》里象征封建礼教的贾母,最终被证明不过是子孙们供奉的活人偶罢了。老人像吉祥物一样无处不在,又与真实的权力日渐疏离。
无论从财富、知识还是政治权力看,天下已成为年轻人的天下。那些从常青藤大学辍学的硅谷精英,一天又一天地刷新世界顶级富豪的年龄下限;重大科学发现的黄金年龄,也通常在一个科学家的青壮年时代;自从政治竞选与视频媒介挂钩,“颜值”日益成为西方政治家拉选票的关键,年长者更多地站在年轻人身边,为后生装点若干稳重的形象,作出“送上马、扶一程”的姿态。
与老人“大权旁落”构成反差的是,老人的生理和心理年龄越来越“年轻”。杜甫云“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70岁的老人大有鹤发童颜、周游列国者。老人不再如年轻人所期待的那样“安分守己”,跳广场舞实在只是老人权利主张的入门级,更高级的玩法已被许许多多“上天入地”的老人所实践。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人社会活动空间的扩大,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多的资源。年轻人的Rush Hour(上班高峰),也是老年人赶早市、逛公园的时候,自然演化为公共交通资源的争夺;广场舞大爷大妈和篮球少年争夺场地,是两个群体对公共体育资源的争夺;独身的穷游文艺青年与挤满旅游景区的大妈旅行团,是他们对旅游资源的争夺。道德冲突只是表象,资源分配失衡才是实质。
在老少冲突中,一类观点被年轻人所欢迎:年轻人早出晚归不容易,老人应该给他们腾出空间。这种说法所对应的逻辑是:一般认为年轻人利用资源是投入社会生产的,例如在公交车享有座位能够让他们更好地休息,从而提高工作效率。诚然,老人利用资源更多用于满足个人生活和享受性需求,是纯粹的消耗,而年轻人占有资源后最终会创造新的社会资源。这种功利化的伦理逻辑不乏市场,甚至为部分老年人所赞同。
但是,正如那句“人人都有老去的一天”所说的,在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分配资源,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功利。作为曾经的社会建设者,老年人享用社会资源的诉求理应在道义上受到尊重。他们或许已不能像在青春时代那样叱咤风云,但他们依然有权利跳动一颗年轻的心。
更多时候,社会讨厌的不是广场舞,而是破坏规则、倚老卖老的行为。先前,社会对老人的宽容,鉴于老年人垂垂老矣的现实;如今,既然老人有能力更加活跃,他们也理应遵循社会为全体成员所制定的规则。不能既想着跟年轻人抢夺资源,又要占老人身份的便宜。解决老少冲突,需要脱离年龄视角,消除对老人和年轻人共同的成见。
公平和权利平等往往来自群体界限的消泯,而非对立和强化。毕竟,跳广场舞也好,公交车抢座也罢,他们最基本的身份是公民,而非其他。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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