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名士,醉侯刘伶
刘伶,字伯伦,沛县(今安徽宿县)人。西晋名士,文学家,竹林七贤之一。由于其在酒国的特殊地位与特殊文章,被后人称为“醉侯”。中国历代文人学者咏刘的诗词曲赋如果不说汗牛充栋,比比皆是实不为过。当代作者岳文强与岳江欣能编出洋洋40万字的历代名贤咏刘伶的诗谱,足可说明一切。
刘伶之嗜酒,是历史上最出名的,也是最典型的,以至于无论是酒联,还是酒诗,都要把他抬出来。《世说新语·任诞》记载:“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斗,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饮酒进肉,颓然已醉矣”。刘伶的妻子劝他戒酒,为达到饮酒的目的,他竟然可编出敬神发誓的话来,蒙骗妻子。因古人以酒敬神灵是符合礼仪的,当妻子准备好一切时,刘伶已是烂醉如泥 刘伶不仅嗜酒如命,而且迭出怪招。最有名的就是他与阮籍一起,掀起一轮裸饮高潮。裸饮对于传统的礼教极具破坏性,但是就是因为这批名人的怪招式,直到后来发展到集体裸饮。《世说新语·任诞》载:“刘伶恒纵酒放达,基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 衣’”意思是说,刘伶经常饮酒放荡,还脱去衣服裸体在家中饮,有人见了,就骂他这种不符礼数的行为。刘伶便说:我以天地为房屋,以房屋为衣裤,你们进入我的裤子里干什么?这是一段极其经典的醉话,流传百世而不褪本色。宋代罗烨在《新编醉翁谈录·嘲戏绮语》载:“刘伶之妻,常为夫嗜酒所苦,与其妾谋害之。因酿一大缸,伶日索其酒,妻曰:‘待熟,吾请汝一醉。’及酒熟,乃招伶入,就饮,其妻与妾推而纳入酒中,以物蔽之,将巨木扼塞其上,意谓必溺死酒中。越三日,原缸中寂然,乃发缸视之,则见酒已尽矣,而伶大醉,坐于糟粕之上。良久,伶方能举头,谓其妻曰:‘汝几时许我一大醉?而今却教我在此闲坐作甚?’”明代小说家冯梦龙篡集的《广笑府》在卷五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只是冯梦龙将其“妻“换成“馆人”,将刘伶推入缸中,换成送来一大缸而已。
刘伶虽然经常醉熏熏,可他并不糊涂,在应付一些人生大事如出仕为官、躲避政治迫害之类的事情上,是可以应付自如的。刘伶似醉非醉,他似乎在酒情狂态中保护着自我,追求着自由,同时也在躲避着世俗社会的纠缠。刘伶是一个颇有才华的文人,可惜他只顾纵酒自适,无意于写诗做文,他的作品如今流传下来的只有一首诗,一篇文。诗写得平淡无奇,文却是一篇妙文,就是他的《酒德颂》。
刘伶的狂饮,具有文化解放的意义。这种意义表现为以饮酒之真,对抗礼制之伪。他的《酒德颂》,就借两种对立的势力来为酒德作颂:“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扁 ,八荒为庭 ,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度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觞,动则挈 提壶,惟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蜂起,先生于是方捧 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籍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乐而醒,俯视万物,扰扰焉若江海之载浮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螺蠃之与螟蛉”。
很明显,贵介公子、缙绅处士代表着礼俗势力,大人先生是饮酒派代表,其实也就是刘伶的化身,他“惟酒为务”,醉起酒来便没有什么天地,万年等空间、时间概念,以日月作门窗,以八方作庭院,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因此,也就用不着衣裤来羁束自己了。
可见,刘伶醉酒是对礼制的否定和背叛。这种行为归根到底也就是对当时司马氏政权的一种消极反抗。司马氏当政,以伪礼窃取天下,阮籍、刘伶的狂饮,多半是针对这一点来的,因为他们深知醉者才能全身。《晋书。刘伶传》载:“(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插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其遗形骸如此”。这种表现来自于《庄子。列御寇》:“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我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边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赉送。吾葬具岂不备耶?’弟子曰:‘我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而刘伶死前还要为无葬与棺椁,乌鸢与蝼蚁之间作计较,这便根本不能与庄子相提並论了。文中的大人先生是刘伶自我形象的艺术写照,这一形象的塑造显然来源于《庄子》中与天地同体,与自然合一,逍遥无为的真人、神人形象,不同的是庄子笔下的神人冰清玉洁,超然而玄虚,刘伶笔下的大人先生则是凡俗化了的酒仙,刘伶给庄子的神人灌注进了世俗的内容与自我的情感。这位大人先生傲视权贵,蔑视礼法,摒弃名利,超然于世俗之上。他“惟酒是务”,“幕天席地,纵意所如”,现出一副顶天立地,自由无羁的狂逸姿态。大人先生的塑造表现出刘伶对理想人格的追求,他借着大人先生的形象抒发了自己对逍遥自由境界的神往。这说明刘伶的超逸心态,他是在酒中实现这种对自由境界的心理追求的,明白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刘伶为何会嗜酒如狂,迷醉于酒。
在司马氏政权时代刘伶醉酒,竟以寿终,乃饮酒韬略的作用是也。从而也就导致他避免了司马氏的迫害。这“竟以寿终”,在魏晋政治最为黑暗的时代是非常具有传神意义的。尽管他生前,特别是在改朝换代之际,“泰始初,盛言无为之化”,结果“独以无用罢”,更谈不上封侯之事,但他在酒国中的英名与地位,少有与之相抗的。在他去世后很久很久,还有士大夫为其请到一个醉侯的名份,在诗书文章中称其为醉侯。南宋陆游有“生希李广名飞将,死慕刘伶赠醉侯”的名句。酒,给了刘伶以真实的生命,刘伶在酒中追求着人生的自由。酒也给了魏晋士人一种生命的寄托,面对黑暗无力的现实,不如携一壶酒,放达于山林,那时醒又何妨,醉又何妨。在庸碌的现世,面对满是重负的生活,不得排解时,不若独自对月长饮。无论酒的滋味是甘是苦,无论明天是明是暗,一醉万事皆休!这是一种豁达?还是一种消沉?也许刘伶也这样想过,但他的醉死便埋,确是一种超越阮籍的放浪形骸的作为。想来一醉方休也没什么不好。
《石林诗话》中说:“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惧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盖陈平曹参以来用此策……流传至嵇阮刘之徒,遂全欲用此为保身之计,此意惟延年知之,故《五君咏》云:‘刘伶善闭关,怀情灭闻见。鼓钟不足欢,醉者未必真醉也。”因为以酒全身,复以酒丧生,总比以言论试锋刃风流得多,潇洒得多,壮烈得多。看了阮籍与刘伶在当时的表现,让我们很容易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这真是“颂酒虽短章,深衷自此见”。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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