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在鄱阳

 姜夔是南宋饶州鄱阳人，这是学界共识，可姜夔在鄱阳，这个就成了问题。一般都认为姜夔从小就离开了家乡，长大后没有在鄱阳生活过，有“依姐生活”“依人生活”“零落

江南”等说法出现，据已知一些信息与其行迹，姜夔在鄱阳不仅是少年时期生活过十年，而且在成年之后，也生活达十年之久。今天以“姜夔在鄱阳”为题，作一番探究。

一、行迹考

姜夔“孩幼”时期的行迹原始证据，是他的《探春慢》词序中有“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须因嫁蔫。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岂惟姊弟之爱”句。从此语中可以看出，姜夔从出生到汉阳去之前，在鄱阳生活有十年左右。“孩幼”两字，一般理解姜夔十岁左右，姜夔的出生之年，学者们也是以此两字为主要证据推断出来的。“女须因嫁蔫”语，说明其姐这时期已嫁汉阳，又据姜夔《浣溪沙》词序中“予女须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句，知其姐嫁汉阳县山阳村。“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句，此语可以理解为往返汉阳与鄱阳之间，不能说是定居汉阳“依姐生活”，是说在1186年“岁晚”作《探春慢》之前的二十年左右，均是往返汉阳与鄱阳之间。这时的姜夔已经三十二岁左右，而且这次离开汉阳去湖州后，再无回汉阳与鄱阳的行迹。姜夔是1185年秋到长沙，有《清波引》词中“自随秋雁南来”句，1186年秋从长沙往汉阳，于是，姜夔成年时期在鄱阳的时间，只有在1176年冬在扬州作《扬州慢》词，随后“敢骑雪中马”，路过豪梁大地归故乡，故1186年前是“中去复来几二十年”时期，至少可从1176年冬至1185年秋考究，这十年从确凿的原始证据上，基本上其行迹无考，但从姜夔的诗词中或旁证中，可以窥见姜夔在鄱阳生活了这十个年头。如在州学读书交友、娶妻生子、在家乡作词、在邻县作诗等等。

至此，可见“姜夔在鄱阳”的时间，“孩幼”时期十年左右，加上“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共约生活三十年左右。

二、在鄱阳读书交友

 姜夔在1186年岁晚，从汉阳出发顺长江而下去湖州，1187年春到镇江时，见到时任镇江监的同乡张思顺，作有《京口留别张思顺》诗，全诗如下：

伯劳飞燕若为忙，还忆东斋夜共床。

别后无书非弃我，春前会面却他乡。

连宵为说经忧患，异日相逢各老苍。

更欲少留天不许，晓风吹艇入垂杨。

张履信（生卒年不详），字思顺，号游初，南宋饶州鄱阳（今江西波阳）人，是张辑的父亲。孝宗淳熙年间(1174一1189年)掌管京口镇，后任潭州通判，官至连江守。存词两首。 姜夔此诗有“东斋”两字，斋，一般指屋舍、书房、学舍等，东斋，说明在城东的位置。据考宋代饶州州学在城东的东湖北岸，姜夔诗中有“共床”两字，“共床”，意味着寄读，而不是走读，这又从另一个侧面告诉我们，这时姜夔不是读私塾，而是读州学。从“东斋”与“共床”两辞中得知，他与张思顺是州学同学。

另外，姜夔在鄱阳还交有几位文化名人，如洪迈、王大受、左昌时、张辑等。

洪迈（1123——1202），南宋饶州鄱阳人，字景卢，号容斋，又号野处。洪皓第三子。官至翰林院学士、资政大夫、端明殿学士，宰执（副相）、封魏郡开国公、光禄大夫。卒年八十，谥“文敏”。配张氏，兵部侍郎张渊道女、继配陈氏，均封和国夫人。南宋著名文学家。

姜夔《摸鱼儿》词序中有“他日野处见之，甚为予击节也”句。
  王大受（生卒年不详），《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载：王大受，字仲可，一字宗可，鄱阳人。《全宋诗》中说王大受号拙斋，并载其诗五首。王大受，又号易斋。叶适弟子。绍熙四、五年助吴琚调剂二宫，恩补为绍兴盐官。洪咨夔《易斋诗稿跋》谓其“谪居二十年，自放于诗，多警策，有‘天不能寒独有梅，一涉春风不足奇’之句”。著有《拙斋诗集》，已佚。叶适序称其文“峻简通缛，而诗特工”。《咸淳臨安志》“姜夔次韵王秘书游水乐洞诗”

姜夔诗集中有《和王秘书游水乐洞》诗一首。

左昌（生卒年不详）南宋鄱阳人。宋孝宗淳熙中, 曾知扬州，在1189年后知真州。史称其：奉法循理,节用爱人,建府庾,缮沟垒,开大横河以便江舟舣泊,又以余力重建壮观、扃秀诸亭,时推能吏。

1191年，左昌时知真州或任长沙职回杭州述职，在途经苏州或杭州与姜夔相见，姜夔他乡遇故人，写诗抒怀，姜夔诗集中有《送左真州还长沙》诗一首。

张辑，生卒年均不详，约宋宁宗嘉定（1216年）前后在世。字宗瑞，号东泽，江西鄱阳人。尝从姜夔学诗，又作白石小传。放浪湖山，以布衣终老。著有《款乃集》（一作清江渔谱）及《东泽绮语债》，风格清挺沈郁，颇似白石。 自序云：“矛顷游庐山，爱之，归结屋马蹄山中，以庐山书堂为扁，包日庵作记，见称庐山道人，盖援涪翁山谷例。黄叔豹谓矛居鄱，不应舍近求远，为更多东泽。黄鲁庵诗帖往来，于东泽下加以诗仙二字。近与冯可迁遇于京师 ，又能节文 ，号矛东仙 ，自是诗盟遂以为定号。十年之间，习隐事业，略无可记，而江湖之号凡四迁，视人间朝除夕缴者，真可付一笑 。”据此知他有号凡四，曰庐山道人、曰东泽、曰东泽诗仙、曰东仙。张辑得诗法于姜夔，有徒儿姜夔之称，与冯去非交好。黄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 》卷九云：“有词二卷，名《东泽绮语债》，朱湛卢为序 ，称其得诗法于姜尧章 ，世所传《矣欠乃集》，皆以为采石月下谪仙复作，不知其又能词也。其词皆以篇末之语而立新名云。”

《宋词一万首》收张辑词十二首，其以《月上瓜洲》词最为有名。

周密《齐东野语》云尧章出处，备见张辑宗瑞所作《白石小传》。

姜夔与张辑交往也只知张辑是张思顺之子及“尝从姜夔学诗，又作白石小传” 、“备见张辑宗瑞所作《白石小传》”， 说张辑从姜夔学作诗，并为姜夔作一小传。张辑作的《白石小传》目前已无法找到，张辑倒是把姜夔的诗词淳雅风格与“布衣终老”的江湖人生经历，不遗余力地继承了下来。

姜夔在鄱阳县城的饶州州学读书，以及在鄱阳一地结交如此多友人是不多见，而且他们五位都是鄱阳的文化名人，这足可佐证“姜夔在鄱阳”生活，不只是局限于“孩幼”时期，有其少年与青年阶段在鄱阳生活的迹象。

三、在鄱阳娶妻生子

姜夔的《白石道人诗集》上有：“以长歌意无极，好为老夫听为韵，奉别沔鄂亲友”，五言古诗中第八首是为妻室所写。诗曰：“宦达羞故妻，贪贱厌邱嫂，上书云雨迥，还舍笋蕨老，江皋鉏带经，决计恨不早，士无五羖皮，没世抱枯槁。”

夏承焘教授明白告知此“是赠妻诗”，其在《姜白石词续年笺校》一书中杂考七内有“别沔鄂亲友十诗作于淳熙13年冬，从德藻发汉阳到湖州时，是娶萧夫人必在此前。”之语。这里夏承焘教授所说之意：姜夔的诗中所说“故妻”是指萧德藻的侄女萧氏。

姜夔赠妻诗作时间的认定，学界基本上是共识，诗作时间是1186年冬季在汉阳作。刘乃昌的《姜夔诗词选注》1983年12月第一版，由古籍出版社出版。其书中有：“宋孝宗淳熙13年（1186）年姜夔32岁家住湖北的萧德藻约姜夔去湖北居住，这首诗是他告别湖北亲友而作的。”殷光熹主编的《姜夔诗词赏析集》书中附录《姜夔年谱简编》中，淳熙十三年（1186）三十二岁中注明：“应萧德藻之约至湖北于汉阳出发时作五言古诗《奉别沔鄂亲友》诗十首及《探春慢》词。”夏承焘的《姜白石词编年笺校》书中载明：“淳熙十三年丙午（三十二岁）发汉阳作奉别沔鄂亲友十诗。”

姜夔作诗时间与萧氏结婚时间上有差异，于是认定姜夔诗中所说的“故妻” 或诗中的“笋蕨”是另有所指，有二个理由：

一是鄱阳姜氏家谱上有除萧氏、合肥恋人，小红以及苏泂诗中所指的“侍妾”以外， 另有她人。鄱阳姜氏宗谱记载姜夔在鄱阳有妻室，并生有四子，廪、廓，廊、廂，至今传有三十代，近年江苏沛县人寻根问祖，说他们是姜夔后裔，沛县与团林两谱对照，还真相对，沛县姜姓其祖是明代初期的姜夔五世孙彦文公次子曰器。彦文是登元末贤才科，明初迁徙于徐州沙跎驿，其子孙分迁沛县等地。浙江温州市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姜善真告知，温州市有一个姜姓人，在南宋后期就著文说是从江西鄱阳经福建迁徒而至的姜夔后裔，其族现繁衍盛茂。湖北省黄岗一支姜氏也是明代从鄱阳迁岀的姜夔后裔。姜夔后裔在鄱阳繁衍昌盛，团林一支八村，磨刀石一支五股。鄱阳姜氏承认是姜夔后裔不是近代人为，也不止是鄱阳一地一时人所为。现在姜夔后裔流转、迁徙地很多。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姜夔在鄱阳的四子后裔，基本上都已经找到了，其第四子廂公的墓仍在，祭扫者众多。

二是姜夔“是赠妻诗”诗作与萧氏结婚场面的《夜行船》与《浣溪沙》两词，这两首词中有“二度梅开”意，是指姜夔有第二次婚姻，这已经是到了1189年了，离作“赠妻诗”的1186年，都过了三四年了。姜夔在1187年以后结识的张镃，用“应是冰清逢玉润，只因佳句不因媒”诗句，说姜夔与萧氏婚配的理由，还宋乐府纪闻的观点：“鄱阳姜尧章，流寓吴兴，当暇日游金闾，徘徊吊古，赋柳枝词，有‘行人怅望苏台柳，曾与吴王扫落花’之句，杨诚斋极喜诵之。萧东夫尤爱其词，以其兄之子妻焉。”此则短文虽未点明姜与萧的婚姻时间，但从排序中看出，当是说姜夔有《姑苏怀古》诗在前，与萧氏结婚在后。姜夔的《姑苏怀古》诗，是在1187年四月去苏州，见范成大时作。这也足以证明姜夔与萧氏婚配当在1187年以后，不在写“赠妻诗”之前。以及姜夔其它词中也有姜夔在鄱阳有妻室的“影子”意。如《湘月》词中“旧家乐事谁省”句；《八归》词中“想文君望久”句，等等，都有其“故妻”影子在。

姜夔“赠妻诗”中的“笋蕨”一辞，若作思乡情或述时序都不通。用“笋蕨”一词喻“山中之妻，襁褓之子”最为恰当，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笋蕨”一词常用文化意象所在。如“孝笋”喻笋谓子，“蕨能度命”喻母。姜夔用“笋蕨”一辞，既能说明家乡之意，又能隐去直说舍弃妻儿之白话。

如此，姜夔“赠妻诗”中的“妻”，不是指1187年以后与之婚配的萧氏，当指姜夔在鄱阳的妻子，于是，姜夔在鄱阳生的廪、廓，廊、廂四子，也不是空穴来风，是有踪迹可循的，十年生四子，不是没有可能，而是符合现实。

四、在家乡作词、在邻县作诗

姜夔在饶州写过一首词，还有两首诗。词是《忆王孙》、诗是《干越亭》、《琵琶洲》。姜夔在饶州写的一词两诗，从风格上讲都达到其成熟阶段，当属《扬州慢》词作之后所写。从诗词的内容看，都是寒冷事、苦酸味、飘零身、忧愁情。也应该是其从1176年后的事。由此可以认定：姜夔的一词两诗是其在1176年后到饶州生活时所作。

干越亭

  松尾飕飕碧浪寒，胡啼番曲转声酸。

  人间无此春风苦，应是江妃月夜弹。

  姜夔的《干越亭》诗借“松风”起兴，说听到松风如似一曲琵琶弹出的“胡啼番曲”袭来，侵心的一股酸楚味，这苦味只有江妃弹得出来。江妃，江采萍也，她自幼聪颖，父亲极赏识，自小就教她读书识字、吟诵诗文。九岁时，就能背诵《诗经》中记载周文王后妃事迹的《周南》和《召南》两部分诗。十四岁，善吟诗作赋，自比晋朝才女谢道韫，不仅长于诗赋，还精通乐器，善歌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开元末，唐玄宗遣高力士出使闽越，江采萍被选入宫。唐玄宗爱如至宝，大加宠幸赐东宫正一品皇妃，号梅妃 。梅妃喜欢梅，气节若梅。后被杨贵妃打入东京洛阳上阳宫 。公元756年，安禄山发动叛乱，唐玄宗落难逃走，没带上阳宫中的梅妃，梅妃白绫裹身，投井自尽 。

姜夔以江妃事，暗喻大宋南渡留下的北方遗民苦楚。

琵琶洲

 行尽江南最远山，却寻干越上清滩。

秋清云锦溪中过，玉石瑰奇一万般。

姜夔的《琵琶洲》诗说他爬上余干县东山岭，见名胜“琵琶洲”甚是美丽，认认真真地夸了一番，似是“玉石瑰奇一万般”。

忆王孙

鄱阳彭氏小楼作

冷红叶叶下塘秋。长与行云共一舟。零落江南不自由。两绸缪。料得吟鸾夜夜愁。

姜夔的《忆王孙》词，有多种读法，如写景、思人、念国等，这是姜夔在家乡作的词，词中有“零落江南”句，当是念国较为恰当，是说大宋江山如大树与树叶两分离。姜夔这种艺术思想是《扬州慢》词的延续，从其写作风格考究，也当是比《扬州慢》词更加委婉，趋走向于成熟阶段，比之其《暗香》《疏影》两词略逊色些，若与《水调歌头·富览亭永嘉作》词相比，就更少些嚼劲与韵味，可见姜夔的《忆王孙》词当是1176年以后的作品。

如此，可以认为姜夔在饶州写的一首词两首诗，都是在1176年冬后至1185年秋季所作，这又为姜夔在鄱阳生活添一佐证。

综上所述，姜夔在鄱阳生活时间，可以认为“孩幼”与青少年时期加在一起，有三十来年左右，其去姐姐汉阳的家，只不过是“中去复来几二十年”中的短暂客居。

【作者简介】姜清水，男，1953年5月出生，江西省鄱阳县人，鄱阳湖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姜夔文化研究分会会长。在本地刊物上发表文章数十篇，出版了《姜夔编年研究》《姜夔诗赏析》《姜夔长短句赏析》《清水点白石》《魂断瓦屑坝》等著作。编有四十集历史文化名人电视剧文学剧本《姜夔传》等。

寄语：以文学写作提高生命质量与延长生命时序

责任编辑：滕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