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婉约之三十（文 耿汉东）

走近后七子

   在明代中期的词坛上，还有一个人不可忘记，他就是《艺苑卮言》的作者王世贞，他与李攀龙同为“后七子”领袖。在后七子中还有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和吴国伦。和前七子一样都强调“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文学主张。由于前后七子在拟古上相互标榜，声势很盛，在明中期文坛产生不良影响，但他们的婉约小词却非常美妙。叶向高在《黄离草序》中对王世贞极为推崇，盛赞他：“其才情之宏富，笔调之纵横，盖于明无两焉。”李攀龙去世后，王世贞独主文坛二十年，在明代文坛影响极巨，他的小令婉转绵丽，异常优美。请看《望江南》：

   歌起处，斜日半江红。柔绿篙添梅子雨，淡黄衫耐藕丝风。家在五湖东。

   此词着意描写梅雨时节在日落之前的江中秀美景色，既清丽如画，又富有动感。色彩淡雅优美，极富水乡情调。可见王世贞是一个描摹景色的高手。词中“柔绿篙添梅子雨，淡黄衫耐藕丝风”一联，不仅对仗工整、造语清新，而且人物形象被描绘得极潇洒俊逸。尤其用“藕丝风”形容无形的风而极具质感，颇富神韵，充分显示出作者非凡的艺术才华和厚实赡富的文学功力。

   王世贞的另一首小令更是把江南水乡的美丽风光如入画图，请看 《浣溪沙·江南词》：

    一夜春波酿作蓝，晓桑柔叶绿毵毵。丫环十五太娇憨。  织就双鱼成比目，偷将百草斗宜男。更无心绪喂春蚕。

   全词以平易和畅的语言表现江南美丽的情韵，表现水乡姑娘俊美憨态，读之令人心驰神往。从这首词可以看出词人才华横溢，同一题材敢同前代诗人较一短长。其首句“一夜春波酿作蓝”来形容江水如蓝，谈及江水如蓝，古代的诗人就曾多次吟诵过。唐白居易在《忆江南》词有“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句，该联不仅对仗工整，而且把明媚、艳丽、温馨、柔美融为一体，格调明丽，写尽了江南春色，成为千古传诵的佳句。而五代的韦庄在《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的词中亦有“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句，这联被历代文人所推崇，栩庄在《栩庄漫记》中说：“端己此首自是佳词，其妙处如芙蓉出水，自然秀丽。”当代词学大师唐圭璋先生也在《唐宋词简释》中盛赞其句：“春水两句，极写江南景色之丽。”王世贞词虽不能与先贤诗句媲美，但在古诗词中已是难能可贵的了。当然，下片是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应当说也是出神入化，自然是十分的巧妙。

    由于王世贞博学多才，敢于写前贤们用过的题材，而且是各有千秋，如唐张继的《枫桥夜泊》自然是神韵高古，其意境之描写令后人们难以为继，是传诵入口的七绝。以至于多少年来无人再写寒山寺，而王世贞就敢于写，其《夜雨题寒山寺·寄西樵，礼吉》诗中就有“疏钟夜火寒山寺，记过吴枫第几桥”诗句，在其二亦有“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其意境自然不如张继之高妙，但也写出了其妙处所在。

   明代中期的词除了王世贞外，后七子的另一领袖李攀龙的词也写得非常出色，如他的《长相思》：

   秋风清，秋月明。叶叶梧桐槛外声。难教归梦成。

   砌蛩鸣，树鸟惊。塞雁行行天际横。偏伤旅客情。

   作者在这首词里抒发了自己在月白风清之夜的思乡之情。上片写景；下片抒发自己远离故乡，远离亲人的那种天涯孤旅的内心情感。整首词把悲秋之意与怀乡之情有机地糅在一起，使读者不禁想起宋欧阳修《木兰花》下片“万叶千声皆是恨，故倚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而李词则是“叶叶梧桐槛外声，难教归梦成”。其实，无论欧词还是李词，树叶摇动的声音是不足以使游子难以入梦的，应该说都是乡情惹的祸。正像欧阳修在《鹊踏枝》词中所说“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被柳絮般绵绵春愁困扰的人儿，就是在梦里还被撩乱着，以致她找不到想找的人，也和李词中“难教归梦成”是一样的。为什么呢，“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欧阳修《青玉案·一年春事都来几》）。因此，李词在化用前人诗意未着任何痕迹，其艺术功力是非常精到的，故该词不失为一首难得的佳作。

    除后七子外，在同时期的词人还有陈铎。清代词学大家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大加赞赏：“陈先生推开百瑕而有余，是书失传，明词之不幸，半塘之隐恫矣。”但在现代关于词的各种书籍中，对陈铎的词选编极少，真是很可惜。陈铎的《木兰花令》就是一篇极具宋人风致的佳作，被同代人陈霆在《渚山堂词话》大加推崇，在该词中有联云：梅香满座袭人衣，谁道江桥无觅处。它的精妙在于以一联而反意于宋陆游《卜算子·咏梅》词，写出了梅花的精髓所在，同时反衬出词人潇洒飘逸的精神风貌，与二十世纪伟人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中“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句，是一样的精神、一样的风格、一样的美丽。另外，陈铎在《蝶恋花》词中有“千里青山劳望眼，行人更比青山远”句，而宋欧阳修在《踏莎行》词中则有“平芜尽处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句，而陈霆的《踏莎行·晚景》中则有“欲将归信问行人，青山尽处行人少”，实际上是化意于陈铎词意。在陈铎引用欧词时，虽词句略有变动，而其意依然不露痕迹。可见陈铎化意宋人诗句的功力是极深湛的。如果细读陈词恐怕不仅能感觉到有宋人风致，还能感觉到陈词甚至有几分盛唐气象。无怪乎无论是陈廷焯还是况周颐都是贬明词而崇陈大声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诗人，文学评论家，地方文化学者。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己创作出版17部作品，主编8部诗集。现为安徽省诗词协会副会长.

责任编辑：孙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