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婉约之二十（文 耿汉东）

对金后期婉约词的解读

   由于蒙古南侵，金朝国势渐衰，故金代后期的词作大多染上风云之色，其作品的主题多为悲世伤时的感怀，其创作倾向基本走南宋姜、吴的路子。在这期间，杰出的词人代表应为元好问和段氏兄弟。

段克己的婉约作品

   段克己与弟段成己早年以文章擅名，被恩师赵秉文视为“二妙”，金末举进士，而弟段成己则在元正大间中进士，但兄弟俩或入元不仕，或坚不赴任，在家耕田读书，并在居里前大书“双飞”二字，终日诗酒为乐，实乃金末元初之雅士，兄弟合著《二妙集》传世。

段氏兄弟的作品大多伤时感事之作，因此其作大都思绪缠绵、婉转工丽，寄喻很深，如段克己的婉约之代表作《渔家傲》就是这样：

   诗句一春浑漫与，纷纷红紫俱尘土。楼外垂杨千万缕。风落絮，栏干倚遍空无语。  毕竟春归何处所，树头树底无寻处。惟有闲愁将不去，依旧住，伴人直到黄昏雨。

   本篇是以惜春之心寄故国之思，上片说面对残春落花，虽一怀悉绪，却无从诉说。下片是写在潇潇春雨中，词人百无聊赖，无语到黄昏。在该词中，红尘紫陌、垂杨千条、凭栏无语等，诸意象迭起，无不使该词意蕴浑厚，而且，在化用前人诗句上，了无痕迹，又极为贴切。尤其是词中结拍三句：惟有闲愁将不去，依旧住，伴人直到黄昏雨，更使得该词情韵无限，这是一篇比较成功且又典型的婉约词作。在描写同类的作品中，段氏的《望月婆罗门引》也写得非常优美，而且感慨也极深。试读该词：

   暮云收尽，柳梢华月转银盘。东风轻扇春寒。玉辇通宵游幸，彩仗驾双鸾。间鸣弦翠管，鼎沸鳌山。  漏声未残，人半醉，尚追欢。是处灯围绣毂，花簇雕鞍。繁华梦断，醉几度春风双鬓斑。回首处，不见长安。

   这是词人在回忆京华灯节之作。正如前辈先贤们在研究金元词时所云，金末词人在深于用事、精于用典上，走南宋末年姜白石、吴梦窗的路子，那么，段克己的这首词应是非常典型的：开篇两句“暮云收尽，柳梢华月转银盘”，则直接化用宋苏轼《阳关曲》的诗句“暮云收尽转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而在下片“是处灯围绣毂，花簇雕鞍”中，也是用典于古人诗句，先用唐王勃《临高台》诗“银鞍绣毂盛繁华”，在这里化用极适宜；再化用宋欧阳修《蝶恋花》中“玉勒雕鞍游冶处”。而值得一提的是，段词用典，之于对传统文化积淀极深的读者，起到一种启发联想和思考的绝妙作用，使人仿佛看到了作者言深意真的心情与心境，并能很快地且又自然地与作者达成共识或者产生共鸣。像这首词，作者在序中写得非常明白：在元宵佳节，词人住在偏僻的山村，与朋友们喝酒做诗，并回忆昔年京城繁荣，词人酒酣词成。但在歇拍中“繁华梦断，醉几度春风双鬓斑。回首处，不见长安”，再加上词中所用典实，一种故国之思的情感溢于纸上，而且感叹尤深，令人涕零。歇拍的陡然变化，巧妙地把前面所述而成了一篇《东京梦华录》，而且在上片的用典也马上开启了读者思考心绪，因为古人常以遥望京都而寄托故国之思。于是杜甫的《秋兴八首》中的“每依北斗望京华”的诗句来了；张舜民的《卖花声》“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的词句来了；甚至李煜《虞美人》的“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词句也来了。于是乎，词人以欢乐之景抒悲愤之情的艺术效果达到了。作者写此词时，金国已亡有十年了，因此，在词中所表达的感慨今古，自伤寥落，绝非一般的失意之叹，而是包含了家国之痛的人生悲剧。由于该词中所表现的沉郁悲凉之情是十分委婉的，其意蕴是十分丰厚的，故应是金代词作中的上驷。

   能表达且能代表金代后期词的创作走向与南宋路子相同的作品，在段克己的词作中是很多的，如在他的《满江红·过汴梁故宫城》中，词人面对故国山河城阙，抒发出易代之悲的感叹：“回首玉津春色早，雕栏犹挂当时月。更西来、流水绕城根，空呜咽。”既有物是人非的悲伤，又有强烈依恋故国的深情。在另一首《满江红·登河中鹳雀楼》诗中所表达的也是这样感情：“梦断繁华无觅处，朱甍碧甃空陈迹。 问长河,都不管兴亡,东流急。”在《鹧鸪天》词中，词人又唱道：“今古恨，去悠悠，无情汾水自西流。”作者登高望远，河山壮美，然已易主变色，词人不禁恨从中来，他怨恨长河只管流急，汾水一任西流，全不管人间兴亡。然而，这哪儿是埋怨水之无情，而是借景抒情而一泄心中积愤而已。

   段克己的婉约词作中，还有许多表现悲世伤时的词作，在《满江红》中词人唱道：“风外纷纷飞絮乱，柳边湛湛长江去。问老来，还有几多愁，愁如许。”词人是在清明节，与友共登西磑柏岗时吟诵的。段克己是金、元之间的名士，尤其以气节为世所重，他一生誓不仕元，隐居在龙门山中，并自比屈、陶，该首《满江红》是他的抒怀之作，也是他面对故国山水而抒发心中的愤懑之作。

   段克己的词章有许多词写得婉约清丽，如在《临江仙》中词人写道：“人道花开春烂漫，花残春便无情，小园独自绕花行。”这是极有情趣的，可见词人心情较好，虽然词人是赋此以排闷，但见到满园花开，丽日当空，万紫千红，读者的心情也因此开朗起来。在《蝶恋花·闻莺有感》中词人还写道：“早是残红枝上少，飞絮无情，更把人相恼。”这倒有北宋小令的味道，其意境在化用苏轼词意，只不过不见痕迹而已。但该词最大的特点还是寄托，词贵寄托，他以“残红”自比残年，仍不减松柏之志，从而表现出词人对国家、对民族坚贞不二的情操。所以清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对这首词的评价是：“节韵已下，情深一往，不辨是花是人，读之令人增孔怀之重。”另外在段克己的词中还有许多优美的联句读之令人赞美不已，如在《江城子》中有“风外榆钱无意绪，空自舞，如何买得青春住”，在《浣溪沙》中有“月明一夕向人园，年年人月似今年”，在《西江月》中有“人与寒林共瘦，山和老眼俱青”等等不一而足，词句秀美，读之令人目快心畅。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诗人，文学评论家，地方文化学者。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己创作出版17部作品，主编8部诗集。现为安徽省诗词协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学会主席。 

责任编辑：孙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