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寿终的牲灵（之四）

羊倌，民间对牧羊人的专门称谓。

羊倌的“倌”不是做官的“官”，此“倌”非彼“官”。曾经有兄弟二人，哥哥是读书人，后来做了官，弟弟当羊倌，很不服气，也想过一下当官的瘾。羊群吃饱后，他赶着羊群到一棵大树下，自己站在高处开始对着羊群讲话：“麻羊、黑头，还有红眼窝，你们都给我听着，我要给你们讲话……”成为家乡民间的笑谈。实际上，在民间，羊倌大多属老实憨厚的人干的活计，或者在大众眼里是迂腐落后的象征。有一个老生常谈的笑话：有人问羊倌，为啥放羊？答：娶媳妇。问：娶媳妇干嘛？答：生娃。问：生娃干嘛？答：长大当羊倌。虽然说是笑话，从中确实能看出羊倌的憨厚实在来。

吕远曾于1964年根据山西民歌曲调写了《羊倌歌》，歌词颇有意蕴，入木三分地刻画了羊倌之“倌”：

月牙儿（一呀）落（呀），

霜儿满（呀）天（呀哈嗨），

带上我的队伍上东（啊）山（唻）。

要问我这带的是什么兵，

雪白的（呀）绵羊，

三百三来三百三（那）。

一根皮鞭手中拿（哟），

一杆钢枪背在肩（啰），

悬崖绝壁任我走，

带着羊群踏遍了太行山（啰）。
羊儿吃草我放哨（哟），

羊儿睡觉我值班（啰），

羊儿吃得肥又壮（噢），

城里乡里都有吃和穿（啰）。

羊角角长来，羊角角弯，

荒山沟沟出状元。

要问这羊倌怎么样？

你给我个营长我也不换，

（哎啊）我也不换。

（哎）月牙儿一落霜满天，

带上我的队伍，

上东山（唻）上东山。

别看我羊倌小又小，

羊群里我是一个司令员（唻）司令员。

晋代葛洪在《神仙传》中记述了黄初平点石成羊的故事。传说黄初平十五岁独自放羊时，遇一道人，便随其到金华山修炼得道，四十多年未返家。他的哥哥找到他时，只见山上除了白石，不见羊的踪影。哥哥问羊的下落，黄初平面对白石吆喝：“羊起”，于是，白石皆起，成羊数万头。如今香港崇尚的“黄大仙”，据说就是这位“叱石化羊”的黄初平。唐人曹唐用此典故，撰写了《小游仙》诗：

共爱初平住九霞，

焚香不出闭金华。

白羊成队难收拾，

吃尽溪头巨胜花。

在养殖业不发达的上古时期，羊不是人人可以享用的美味佳肴。据《礼记•王制》记载：“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羊用作祭品时，才能被大夫宰杀享用。《左传•宣公二年》记载了郑宋交战前，宋主帅华元宰羊犒劳军队，其车夫羊斟因未分到羊肉而耿耿于怀。在两军交战时，他将华元的指挥战车赶入郑军，华元被俘，宋军大败。这就是一则因羊肉分配不均导致作战失败的典型事例。

“达鲁”，蒙古语意为“羊肩胛骨”。羊肩胛骨作为一个古老的占卜具，在蒙古老人的眼里，它有着与神对话的魔力，有预兆未来、致人于死地的符号。基于同样理由，至今还用羊肩胛骨占卜的蒙古族，特别忌讳把它随便扔弃。在蒙古人的宴会、婚礼和接待贵宾时都不能缺少。在席间，其肉除舅父和舅母外，任何人都不能率先动手，而是由舅父（如果在场的人当中没有舅甥关系，就由老人顶替)把肉撕下来分给在场的每个人。当羊肩胛骨肉分完后，人人都念祝词。祝词大意是这样:

扎!祝愿您将有——

二十匹驹马，

八十匹小马；

漫山花马，

遍野走马，

长鬃公马，

枣骝母马，

汗血战马，

膘悍骏马……

全羊、全牛，是蒙古人款待贵宾的传统礼仪。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登基，建造白色大蒙古包，用整羊招待来客和祭礼神祗。最隆重的有整牛、珠玛、整羊三种，主要取其完整、齐全之意。珠玛是最讲究的整羊：褪毛、带皮、烤制。整羊席不象珠玛那样精制，其特点是去皮、煮制。礼献整羊根据不同需要和对象，采取不同方式。摆放时，羊头必须向着主宾，还要安排专人献祝辞。

新疆哈萨克族也有“羊头敬客”的风俗。每逢亲友前来做客，主人就端上熟羊头敬客，羊脸必须朝向客人，由客人持刀先割羊头，将肋肉献给在座长者，再割一块羊耳送给幼者，然后将羊肉盘还给主人。全羊席是流行于蒙古和新疆等地的上等菜肴，共有七十多道用羊的不同部位制成的菜，招待贵宾。

羊羔酒是古代的一种名酒。饮此酒象征着身份高贵，生活富足。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详细说明了制作羊羔酒的真方：“用米一石，如常浸浆，嫩肥羊肉七斤，曲十四两，杏仁一斤，同煮烂，连汁拌末，入木香一两同酿，勿犯水，十日熟，极甘滑。”

在故乡，村子里有长者去世，要以羊祭祀。按照习俗，姑舅来了之后要“领祭羊”，“祭羊”一般用羯羊。“领”的程序很多，大致是：孝眷亲友长幼有序地跪在地上，然后给去世之人祷告，说明羊只来源，子孙心意，等等。俗话说：“领羊如见信”。如果亡人的子孙都孝顺，或者祷告的人能说会道，能猜测到去世之人的“心事”，羊就“领”的快：只见羊的四个蹄子一撑，打个圆颤。如果献的羊没有反应，村子里帮忙的人则抓住羊头不断地给羊“洗涤”，羊受到凉水刺激，打个机灵，这也算领羊了。也有怎么祷告都无效，羊根本不打颤的情况。据说是子孙不孝或者是祷告不合去世老者的心意。

藏族远古神灵中有三百六十位牧羊神。据藏族本教传说，藏区的第一头羊——神羊鲁拉哇泊钦是根据什巴叶曼杰波的意愿造出来的。在藏族人看来，既然神造就了羊，人就应该报恩于神，这就是“献羊”的由来。经过“献羊”仪式后的羊就成为“神羊”，不能剪羊毛，不能屠宰，甚至触摸打驾都忌讳，直到老死。在藏族古老的本教丧葬仪式中，有段唱词唱出了羊在藏族民众心目中的位置：

献上了明智之王神圣耗牛，

在阿赖耶(意识)广阔地界，

自然之王神圣牦牛在游荡。

献上神圣、奇幻的智慧之羊，

在阿赖耶之绿色草场上，

明智之神羊在徜徉。

藏族原始宗教中为祈求人畜旺盛而进行的祭祀，主要以羊为祭品。佛教传入西藏后，在与藏族本教血肉祭礼碰撞中，他们改为以活生生的羊来祭祀神灵。即当今广泛盛行于藏区的放生羊习俗。放生羊是一种活祭仪式，这些活着的祭羊身上用三色、五色布条、丝线装饰。一年四季都生活在山上、街头，不剪毛，更不能乘骑交换。人们不能鞭挞、更不能宰杀，让它们自生自灭、供神享用。

青海的藏族每月初六、初九为羊日，禁止当天抓羊。山东、湖南、湖北有谚语：“六月六日阴，牛羊贵如金。”告诉人们要珍惜牛羊。

祭羊魂是白族的风俗。每年六月二十三日，老年牧羊人主持祭礼。祭祀时，把羊毛毡挂在祭坛旁边的树上，保佑羊群免遭野兽袭击。

作者：任重，祖籍甘肃秦安，出生地甘肃会宁，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现居兰州，在某高校供职。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日报》特约撰稿人，高级工程师，高级职业指导师，副研究员。主要作品有：专著《商论》《人论》，哲思录《寻梦莲花·心知录》，散文集《灵魂的花朵》，诗集《乡关》《向着一个立意》等。 

责任编辑：许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