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這地方管打麦场叫场。其实叫场比较合适,因为它不仅在夏季打麦子,在秋季也打豆子。但没有叫打豆场的,也算是约定俗成吧!所谓的打麦场,就是刚收割的庄稼脱粒的地方,这场应是源远流长的。自从有了收割机,这打麦场渐渐淡出农民的视野而成为一种记忆。现社会上出现了一大批农耕生产用品的收藏家,唯有打麦场是没法收藏的,现在立此存照!
打麦场的大小是与生产队的田亩数成正比的,一般有四个篮球场大小。处在村庄和田野之间,尽量与生产队的牛屋相邻,是为了就近铡草喂牛。精明的生产队长在选址时尽量靠近水源,如在水沟和河流旁边。场上一旦失火,扑救时挑水方便些。这个场一旦使用了就不再变动了,一般使用十年二十年都是正常的。
每年的四月底就要修整场地了,俗称“轧场”。在农村这轧场是十分隆重的,这意味着饥寒交迫的冬春过去了,熬到吃新麦的时候了,当时淮北农村俚语:吃了新麦,死了不亏。轧场了,收获就在眼前。而这场经一冬雪水润湿而松软了,新麦是无法上场的。要用一头牛拉着石磙,围着场反复碾轧几遍后,再泼几遍水,撒几层麦糠,石磙再碾压几遍甚至十几遍,直至这新场平坦光滑坚硬,这场就可使用了。
五月,新麦上场了。
这场上全是爷们,一个个赤着上身,穿着短裤,那草帽是绝不戴的。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叉子在摊麦挑场。这叉子是打麦场上最重要的工具,一般是小桑树做成的,一丈多長的木把,前面有三个叉。后来也有铁做的,上面安个木把。这运到场上的麦子,要先跺在场边上。一来留给场上以最大的空间便于打麦,二来若下雨了也便于遮盖。
也就是十点钟吧,早上摊在场上的麦子经过几番翻晒也都干燥了。于是,打麦场上的主角登场了,一拉溜四五犋牲口拖着石磙冲到场里,围着麦场碾轧起来。那石磙的后面还拖着一块捞石,这捞石是一块扁形的石头,呈簸箕形,起拖搓的作用。三圈过后,原本支拉巴叉(淮北方言:凌乱,或高低厚薄不整齐的样子。也叫支捞爬叉)的麦秸蛰伏下了。那一群拿叉子的汉子走进来快速翻场。石磙在前面轧着,汉子们在后面翻着,那麦粒很快脱下,麦秸成了麦穰。汉子们把麦穰挑走,露出一地白生生黄澄澄的麦粒。不是麦粒,是白面馒头。可汉子们来不及品尝,就要把这馒头推堆在场边,赶紧再摊上一场,赶上好日头,一天打四场像玩儿一样,怪了,咋就不觉着累呢!
黄昏时分,是扬场的时候,扬场是一门技术,若从职称论起,扬场者是正高。
当把麦穰挑开后,留下的麦粒上还有一层短而细的麦穰,这时候跳出三两个汉子手握搂耙,在场上梳理一遍后,一群人手持木锨把麦粒麦糠堆在了场中央。这时侯正高出场了,他表演的是如何让麦糠和麦粒分离。只見他双手持锨向上一扬,那麦粒落在了近处,与大堆不即不离,而麦糠则飘落在另一边。说起来也怪,不论有风无风,那麦糠却总能飞出很远。当四五个正高一齐挥舞木锨,那麦糠在空中变换各种姿态后,终也无可奈何地飘向远方,而麦粒则是齐刷刷地落下,发出动听而轻微的歌唱。这是一场歌舞剧!
表演在继续着,又一个主角登场了。一个汉子手持硕大的竹扫帚闪进麦雨中,他要把麦粒上一些侥幸残留的麦穗头从大堆中再分离出来。只見那汉子甩动粗腰将扫帚从麦堆上轻轻掠过,那些麦穗头就很知趣地跳开了。挺搞笑的,月亮都从西天都探出头来了,这汉子还戴着一顶草帽。是遮阳还是遮阴呢,都不是,他在遮麦雨。
把麦穰码成垛,这是一门艺术,而麦镶垛就是矗立在皖北平原上一个个艺术品。直到今天,每当我想到那垛仍心存欣佩之情。只可惜这些艺术品已湮没在历史的岁月里而不复存在了。但那麦穰垛决不是为艺术而存在的。它首先是牛饲料,要保证生产队所有的耕牛安全过冬,另外也是庄稼人苫屋时的主要材料。所以要妥善保存好。
十几个大汉一齐用木叉把麦穰挑扔在场边一块约三十平方或六十平方不等的地方,渐次渐高。这上方另有一个魁梧的汉子依然用木叉摊挑均平,这麦穰垛的雏形渐次渐成。麦穰源源不断堆上来,这雏形就愈来愈高已然成垛。另有两汉子围着垛用木叉依次搜刮平整,当垛高约五丈时,那上方渐次收紧而成圆锥形。再经四到五天的蛰平后,上边用泥糊住,一个艺术品问世了!
当身姿各异的麦穰垛一字摆开在场边时,这打麦场上所有的工序已告结束。祈盼了一年忙碌了一季的农民,除上缴的公粮和集体存留后,每人能分得30斤小麦。这就是他们一年的细粮,白馒头,或淮北这地方常说的好面馍,就出在这三十斤小麦里了。但他们却很满足。
眼下,打麦场不在了,但麦子还在!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大学本科。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现为安徽省诗词学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王海峰
|
网友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