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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去的牛歌】系列十八• 哦,老屋!(文 耿汉东)

    时间:2018-11-20 08:18:47  来源:中国国风网  作者: 耿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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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老辈的规矩,轮到我这一代,我应是这老屋的主人。但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就从没在老屋住过,直到老屋倒塌。

    老屋是祖上传下来的。主房是五间高大的厅堂,三进院子,每进院子有东西厢房各六间。盖老屋时,那是惊动一方的。专程从石弓山运来的青条石,这条石四方見线,统一的大小厚薄。砌成1米5的石基,厚重而又气派,在平原上一时无两。五间厅堂虽是泥坯墙,却是半土半石灰,全用糯米汤拌和。当第一茬墙挑好,夜里又推倒,第二天重来,如是者三。这种拌熟了泥而打成的坯墙,风干后像铁壳一样坚固。大门口的门楼雕梁画柱,琉瓦飞檐。院内青砖铺地,影蔽墙双面书画,于富丽堂皇中透出儒雅之气。一对大石狮子重约千斤,煞是威武。二百年间,在徐州以南宿州以北的皖北平原上,再也没有比它更气派更风光的了。

    按照平原上和家族的约定俗成,只有长门才能入住老屋,曾祖母归耿家时,也就18岁。听说老人家长得一个大字了得:圆盘大脸,大大的眼睛,大手大脚,一看就是当家掌印的主。尤其是一副大屁股令她的婆婆笑开了眉眼。俗话说:买牛要买个抓地虎,娶媳妇还是大屁股,凡富贵人家,自然求个多子多孙。曾祖母花费20年的光阴来调整老屋,使之日趋完美。她仗着家有三千亩良田,又有花不完的黄白,先在院子前面拓展三百米的场地,在场地上又盖了两个精巧的凉亭,愈显得门楼光鲜明亮。摆上桌椅茶碗之类,算是个人场子,为的是收聚人气吧。使得那唱戏的,剃头的,修锅的,算命的,说大鼓的,杂耍卖艺的,推红车子的,挑货郎挑子的,走乡串村行医的,都在这地或歇脚喝茶,或开业营生。一时间,大门口热闹起来了。

    又用置换宅基的法子,把四周的房子全买下来,盖了东西两个大院子。东边是车库马厩,停放着各种车辆及仓儲之类。把护院的家丁全撵在西边的院子里住。而盖在屋后的房子,则住着丫环仆妇及各类杂役。众星捧月,老屋愈显高大起来。老人家又调整了三进院子的用场:第一进院子是客厅和厨房,种满月季和牡丹,专门接待亲朋好友及各方名流的。老人们住第二进院子,种有数棵石榴。后院是年轻的女眷。

    上世纪30年代,老屋一度被土匪攻占过。那是袓父遭一拨土匪偷袭毙命时,另一拨土匪以吊孝为名,混进村子,乘机攻占老屋。家丁们拼命相博,才保全一家妇孺杀出重围,逃到宿州。激战过后,前二进院子被炸得东倒西歪,老屋前墙弹痕累累,土匪们车拉身扛,整整三天,才拉完老屋的东西。临走时,扔了几颗手榴弹,老屋虽未被炸倒,但却炸裂了山墙。浩劫过后,清理残存,仅找寻一双象牙筷子,我保存至今。

    1948年底,淮海战役结束后,土改开始了,这房子被没收了。我的一家就住在老屋东边的车马房了,仅一墙之隔。因老屋院子太大了,没有哪一家贫农愿意住进去。这老屋先名乡公所,后叫大队部,还当过卫生所,最后成了仓库。在岁月的流失中,一任风雨的剥蚀。

    童年时,老屋留给我的印象,只有那对石狮子和满院的花果树。至于老屋的变化,倒也不太留意。夏天,我光腚骑在石狮子背上,一个凉爽的感觉,恣!那经过多少年多少双手抚摸的獅子,背上光亮润滑,爬上溜下,还是一个恣!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破四旧,曾用铁锤猛击,但没砸烂!后来,县里派来一队解放军,开车运到哪里,就不知道了。但我坚信,此时它一定还矗在谁家的门口!顺便问候一句:你们还好吧!

    流年易变,但不曾改掉老院中牡丹的鲜艳,它一直倔强地开放到60年代末期。我小时侯,它每年生出第一片叶子,抽出第一粒花蕾,绽开的第一次富贵,及至最后一片绿叶随风而去,我都清晰如昨,如有画焉。长大后,有十几次机会去洛阳赏牡丹,但我从不去,也许是一种曾经沧海的感觉。还有那石榴,我看到它时,它己经很老了,但每年坚持结果,很甜,小时侯我吃过。花果的美妙并没赢得红卫兵的一丝怜惜,仅用半天时间,将它们连根挖去了!若干年后,我被邀去一榴园采风,当看到山野中一片600年树龄的石榴,无忧无虑地生长着,我潸然泪下。

    老屋上用的小瓦,七十年代已在平原上绝迹了。屋顶的小瓦烂掉后无法补全,老屋漏雨,自然做不得仓库了。因无人问津,被搁置一边。恰生产队要盖牛屋,要选用上好的木棒,牛棚才能扎实。别倒塌了房砸死了牛,耕牛是宝贵的。于是老屋的上盖被彻底扒开,拿走了四架厚实的榆木梁头和三十根枣木脊棒。裸露的断壁残垣,仍倔强地屹立着,终也不肯低下它那高贵的头。后大队修水渠用石头,想到老屋的石基,几十人棍撬钎凿,才推倒断墙,将一块块条石拽出来,逶迤而去。

    老屋终于塌了。

    为此祖母还大哭了一场。其实祖母啊,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多年后我曾读到一篇文章,写的是文革期间北京大兴县所发生的一件事:一群造反派为了所谓的革命行为,对农村中的“黑五类分子”开展打杀行动 ,一位白发如雪的奶奶怀抱幼小的孙子被暴徒推进土坑内,土埋半截时,小孙子揉着眼睛说:奶奶,迷我眼了。奶奶紧紧搂住孙子说:孩,一会就不迷眼了……

    当然,大兴发生的事,只是那个时代中一个小插曲。

    老屋终应倒塌的。

    在新农村建设的繁荣景象中,偶尔想起老屋,仿佛一个玉石的收藏者,在一派新玉的璀璨中,忽从腰间摸出一块古玉来,哈哈气,摩擦一下,眯着眼瞅一会儿,那只是欣赏而已。

    哦,老屋,让我想起一块遗失的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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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大学本科。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现为安徽省诗词学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孙克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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