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是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一个转业到地方当领导的战友邀请我们一家去参观他的治下。的确,在他的治理下,昔日错落无序的吊脚楼被一幢幢整齐统一的高楼取代;过去狭窄蜿蜒的青石板街被埋在了宽阔笔直的大马路下成了记忆。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种叫卖声和商店里传出的各种悠扬的音乐,把小镇吵得喜气喧哗,我甚至感叹“好一处软红香土”。一路走来,一路惊叹,在不停赞叹战友大手笔大魄力的同时,也在感慨于现代文明的伟大力量。
当晚的推杯换盏自然是免不了的,酒至酣处,我们一家被安排在了镇上最好的“古镇印象”宾馆。初冬的小镇月朗星稀,从宾馆21楼的露台俯瞰小镇,微弱的月光,被敞亮的路灯抵挡在树梢以外,偶尔驶过一辆汽车,开着大灯、鸣着喇叭,像在告诉所有准备入睡的居民“我回来了!”
兴奋了一天,感叹了一天,爱人和儿子突然想去月光下走走,于是一家人来了一次小镇月下携手漫步。穿过几条街,走过一段游人稀疏的河边公园,当走到一处桥头的时候,桥下豆样的光吸引了儿子的童真。
“桥下有萤火虫!”
“冬天是不会有萤火虫的。”
拗不过儿子的好奇,只好踏着乱石追光而去。
“你们去哪?这不是你们走的路。”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我赶紧抱起孩子,爱人也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往后退。
远远地站着与对面微弱灯光下的人交流后才知道,他是一个拾荒者,在桥下借居。
所谓的居所,就是几块木板撑起的样子,外面搭上一些薄膜遮挡河面吹来的风。几块砖头垫脚,一副门板就是床了,床上是一堆破棉絮,盖着一床八成新的军大衣。床头一个破烂的柜子上堆放着几包散开的方便面,一只印着XX超市的塑料袋里塞满了发黄的菜帮子,便再无它物了。紧挨着床脚处是由一些砖头和石头组成的台子,上面放着几只大碗和一个没有盖的电饭锅。门口处,几块石头支起一口合金炒锅,锅壁上有好几处凹凸不平的撞痕,一双筷子漂在锅里,像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剩下的空间全部储存着五花八门的破烂,就是全部家当了。
一直呆呆站在门口的老人,目光有些呆滞,稀疏发白的头发胡乱地搭在头顶。在烛光的映照下,脸是刚刚洗过的。两只胳膊微曲着,露在破袖口外的手,黑乎乎的,指甲泛着光,拇指和食指的关节处有几道裂口,特别刺眼,不知是归功于天气的寒冷还是外面坚利的锋刃。
回宾馆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话。一家人睡下好久以后,儿子说:“那个爷爷冷吗?”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宾馆里温暖的夜晚。

阿满,本名李远满,湖北巴东人,军旅20余年,现居重庆。重庆新诗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各大报纸杂志及网络平台。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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