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处理事务向来果断快捷,尤其是要向毛泽东汇报或通气的事,他一般都是不过夜。但有一件事,却使他不禁踌躇起来,而且拖延了数日……
毛岸英
1950年11月下旬,周恩来正在办公,中央机要室送来一份电文。电文是以志愿军司令部名义打给军委的:
军委并高(岗)、贺(晋年):我们今日7时已进入防空洞、毛岸英同三个参谋在房子内。11时敌机四架经过时,他们四人已出来。敌机过后,他们四人返回房子内,忽又来敌四架,投下近百枚燃烧弹,命中房子,当时有二名参谋跑出,毛岸英及高瑞欣未及跑出被烧死。其他无损失。
志司25日16时
周恩来愣住了,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又重新看了一遍电报,从电报的语气和措辞,他知道这肯定是彭德怀的手笔,事实绝对不会错的。因为轰炸的事,他和毛泽东都有过担心,鉴于彭德怀是猛将,打起仗来不要命,毛泽东和周恩来曾几次去电督促:“你们的指挥所应建筑可靠的防空洞,保障你们司令部的安全”;“你们指挥所应速建坚固的防空洞,立即修建,万勿疏忽”;“请你们充分注意机关的安全,千万不可大意”……没想到还是造成了巨大的不幸。而且牺牲的不是别人,正是毛泽东心爱的儿子。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设在朝鲜北部昌城郡一条山沟内的大榆洞金矿,因洞内阴暗潮湿,无法挂地图,彭德怀不听大家劝告,坚持住在半山坡上的一栋木板房里。1950年11月25日,根据敌情判断,今天敌机可能要来轰炸,一大早,副司令员洪学智将彭德怀硬拉出木板房,进入防空洞。
彭德怀
就在彭离开木板房不久,作战处的参谋高瑞欣和翻译毛岸英因为没赶上吃早饭,他们认为敌机大概不会来轰炸,从防空洞里溜出来,跑回木板房,从彭德怀的行军床下找出几个鸡蛋,想做个鸡蛋炒饭。恰在此时,从南方飞来四架美军轰炸机,飞临大榆洞上空。
高瑞欣和毛岸英等迅速从木屋内跑出荫蔽。但狡猾的敌机既没盘旋又没俯冲,而是平行地向北飞去。高、毛等4人以为敌机轰炸鸭绿江大桥和新义州去了,于是4人又重返木屋。不料4架敌机很快又从北面返回,抛下近百个银白色球状的东西。参谋成普大声向木屋内喊:“敌机投弹了,快跑!”
话音刚落,一阵巨响,一片火光,炸弹已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另一位参谋徐亩元因靠近门口,他冲了出来,但高瑞欣和毛岸英因正在做饭,没及时跑出来,被敌机投下的凝固汽油弹吞噬而不幸牺牲。顷刻间,作为彭德怀的宿舍和指挥作战的木板房及其周围,熊熊烈火腾空而起。这场意外的灾难,震惊了司令部全体人员。
当参谋向彭德怀报告高瑞欣和毛岸英已牺牲时,彭德怀当场两眼发愣,站立不稳,沉默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唉!万万没有想到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和跟我多年的年轻参谋高瑞欣顷刻间就离开了人世,他俩牺牲了,真是太突然了!”说着,他走出山洞,奔向出事现场。彭德怀看着烧焦的尸体,低头不语,心情十分沉重,泪水从眼角流出:“唉,怎么偏偏把毛岸英炸死了呢,我怎么向毛主席交代哟!”
一整天彭德怀没再说话,也不吃饭,一个人蹲在防空洞口。谁也不敢接近他。夜晚,他走出山洞,在寒风中,他光着头,敞着怀,任山野的寒风吹拂。他背着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默默无言。突然,他对随员们说:“今天真像是一场梦,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事情。毛岸英是毛主席心爱的长子,他愉快地跟我一起来抗美援朝;高瑞欣曾跟我在西北战场好几年,是个聪明能干的青年参谋,我刚把他调到朝鲜才几天就牺牲了,使我难过的是他俩都是新婚不久,而高参谋的爱人又正在怀孕,这……”他眼角内有莹莹的泪花在闪耀。
……
周恩来
周恩来推开桌上的文件,露出玻璃板,俯下身子凝视良久。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那是周恩来与毛岸英的合影。他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毛笔,在电报上写道:“刘(少奇)、朱(德),因主席这两天身体不好,故未给他看。”
那几天,毛泽东和江青都患了感冒。
直到1951年1月2日,周恩来才把毛岸英牺牲的消息先告诉了江青,并在电报后附了一信:
主席、江青同志:
毛岸英同志的牺牲是光荣的。当时我因你们都在感冒中,未将此电送阅,但已送少奇同志阅过。在此事发生前后,我曾连电志司党委及彭,请他们严重注意指挥机关安全问题,前方回来的人亦常提及此事。高瑞欣亦是一个很好的机要参谋。胜利之后,当在大榆洞及其他许多战场多立些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烈士墓碑。
周恩来
一、二机要室主任叶子龙自然早已知道。那天他给毛泽东送文件,在毛泽东办公室门口遇到医生王鹤滨,他低声而沉痛地告诉王:“鹤滨同志,毛岸英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了。毛主席尚不知道,还瞒着他哩,怕他知道后,精神上受不了,这是周总理的指示。”很快其他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得知这不幸的消息。
毛泽东与毛岸英
毛泽东身体好些,办完公,到新六所1号楼休息时,叶子龙和江青轻手轻脚地进来,把毛岸英牺牲的事,用最简单的语言说了出来。
所谓新六所,就是中央在万寿路建造的6栋小楼。中央五大书记毛、刘、周、朱、任每家住一栋,工作人员住一栋。毛泽东有时住中南海,有时住新六所,直到1959年以后,毛泽东才不再去新六所住了。
毛泽东正坐在沙发上,听到消息,慢慢仰起脸,也不说话,眼睛直盯着江青和叶子龙,好像看着两个陌生人。他俩则好像自己犯了错误,不敢说第二遍,也找不到什么劝慰的话,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
毛泽东敛起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看了一下,又看着桌上那盒烟。
他伸手拿烟,两次都没从烟盒里抽出烟。站在一旁的李银桥急忙帮他抽出一支,再帮他点上。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动,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有主席抽烟的咝咝声,和弥漫在屋里的烟的辣味。毛泽东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长长的烟灰落在地上。又沉默了很久,毛泽东吸完第二根烟,把烟头拧灭在烟缸里,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呢……”
毛泽东湿润的眼窝含着泪,没有落下。他仍然不停地吸烟,边吸边问起毛岸英牺牲的经过,最后只交代了一句:“这个事先不要告诉思齐(毛岸英爱人)了,晚点,尽量晚点……”
责任编辑:王海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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