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作诗往往只能写情写景,而景与情融合为一却 很难作到。有人将杜甫五律诗中写景写情的几种方法列 了一个表,颇于初学有益:
(一)上联景下联情之例
天高云去尽,江迥月来迟。
衰谢多扶病,招邀屡有期。
(二)上联情下联景之例
身无却少壮,迹有但羁栖。
江水流城郭,春风入鼓鼙。
(三)景中情之例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四)情中景之例
卷帘唯白水,隐几亦青山。
(五)情景不分例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六)一句情一句景之例
白首多年疾,秋天昨夜凉。
高风下木叶,永夜揽貂裘。
(七)前六句皆景之例
淅淅风生砌,团团月隐墙。
遥空秋雁灭,半岭暮云长。
病叶多先坠,寒花只暂香。
巴城添泪眼,今夕复清光。
(八)后六句皆景之例
清秋望不尽,迢递起层阴。
远水兼天净,孤城隐雾深。
叶稀风更落,山迥曰初沉。
独鹤归何晚,昏鸦已满林。
这是范晞文《对床夜话》的说法。其实也只可作为比照而已。细按起来,写情的句子很难完全离开写景,而写景的句子也往往含有情。特别在第七、第八两例中,虽说六句皆景,其实“风生砌”、“月隐墙”、“秋雁灭”、“暮云长”,已经寓有悲秋之感。而“多先坠”,“只暂香” 更是极端富有情感的话。并不一定到第七八句才是写情。 第八例中“水兼天”、“城隐雾”、“风更落”、“日初沉”、“鹤 归晚”、“鸦满林”,也都是景中有情的。初学能在这种诗 上体会一番,就不至于锢塞自己的思路,而能养成随意 挥洒的能力了。
范氏所举也还有不完备的,即如杜甫诗中另有一种是八句全写景的:
棘树寒云色,茵陈春藕香。
脆添生菜美,阴益食单凉。
野鹤清晨出,山精白日藏。
石林蟠水府,百里独苍苍。
也有八句全写情的:
昔别是何处?相逢皆老夫。
故人还寂寞,削迹共艰虞。
自失论文友,空知卖酒垆。
平生飞动意,见尔不能无。
这个说法是谢榛的《四溟诗话》提出的。不过他举杜诗的“死去凭谁报” 一首为八句皆情,殊不确,所以另举“昔别是何处” 一首为例,较为恰当。
王夫之在他的《姜斋诗话》里又举出律诗中四句都是写景的例子,如:“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蒴。”又如:“云飞北阙轻阴散,雨歇南山积翠来。御柳已争梅信发,林花不待晓风开。”他又说:“四句俱情而无景语者,尤不可胜数……截分两撅,则情不足兴而景非其景。”他的意思是说情景不能完全分开,如果枸泥上述的那些格式而不知道灵活运用,那就是自陷于绝境了。
瞿蜕园先生
【作者简介】瞿蜕园(1894-1973),名宣颖,字兑之,以字行,号铢庵,自称铢庵居士,晚号蜕园,湖南长沙人。现代文史大家、书画家。他出身世家,家学渊源。其父瞿鸿禨(1850-1918)为清季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有诗文集、《汉书笺识》等行世。其岳母为曾国藩之女曾纪芬。他早从近代著名文学家王闿运学,后入北京译学馆主修英语,同时学习法文、德文、俄文等多国语言,又先后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和复旦大学接受现代新式教育,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底子和西学基础。他曾长期从政,阅历丰富,出任过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国史编纂处处长等职。抗战时期,他滞留北京,出任伪北京大学代理总监督、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秘书厅厅长、华北编译馆馆长等职,其时改名为瞿益锴,这成为他一生的污点和后来获罪的原由之一。抗战后,他取号蜕园,意在悔过,要如蝉蜕般告别旧我。他又曾以教授身份在南开大学、燕京大学、辅仁大学等名校执教。1949年后,寓居沪上,以著述为业。后被中华上编聘为特约编辑。代表性著作为《刘禹锡集笺证》、《李白集校注》(与朱金城合著)。
责任编辑:孙克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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