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是中国古代的圣人,其最高头衔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内圣外王,皆达顶峰。而他生前却很不得意:他栽培教育了大量的学生,但真正满意的甚少,不少门徒曾一度离他而去(详见刘勰《新论·心隐》),评价最高的高足颜回又不幸短命死矣。他周游列国有所活动,迄未成功,晚年退回去整理文献,研究《周易》,从事《春秋》——比起立德、立功来,这样以立言为自己的事业,在那时要算是最不济的,无非是不得已而求其次。
而且孔子又曾遭到很多批评。《论语》一书是他的弟子以及再传弟子们陆续搜集整理起来的谈话记录资料汇编,其中竟记载了若干当时的人对于夫子的批评,有些话还说得很尖锐。这些学生水平很高,毫不忌讳别人对先师的嘲弄和批评,显得充满自信。
那些批评孔子的人,大抵是些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野人、隐士。举几段来看: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论语·宪问》)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论语·微子》)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论语·微子》)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论语·微子》)
“知其不可而为之”后来被当成肯定孔子的话,称颂他坚持原则,态度积极;而当初其实是批评他的话,意思是说其人不识时务,一味蛮干。这些批评孔子的人都是隐士而非真正的农民,他们对形势的估计都很悲观,认为目前情形非常糟糕,根本不能出而从政,不如呆在乡下种地。这些隐士认为明智的对策是知其不可而不为,他们的接班人就是稍后的道家。
孔子很理解而且尊重这些消极分子,但不能同他们站在一起,他认为恰恰是因为问题甚多,才更有必要出来做事,想办法改变现状;如果天下太平,倒可以不出来做什么改革的事了。子路也抱这种态度,他说,一个君子不应当只洁其身,而要去完成道义上的责任,尽管明知可能行不通。孔子师徒虽然未“达”,而都坚持兼济天下的积极态度,不屑独善其身。
责任编辑:王海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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