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水青山是故乡(文 耿汉东）

一、诗集《母亲的田野》问世了

我始终认为诗性只属于精神，这在读牛高山的《母亲的田野》，被再次证实。曾零星地读过高山先生的诗作，感觉很好。但当系统且又一气读完高山先生《母亲的田野》，我的感觉是：他应是一位诗人，一位很有品位的现代诗的诗人。

新作仅以《母亲的田野》之书名，便感深情之重让人沉醉。这使我想起《母亲的草原》这首歌。有了无尽的联想，才会沿着旋律的河流委婉而来，奔腾而去。我喜欢这首歌曲，诗人牛高山也喜欢这曲子，因为我们都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家乡，生我养我的故土，并且在田野之上，那里曾有母亲的身影：走在金黄色的田野／母亲的足迹犹在∥劳累一生，母亲叮嘱／死后骨灰就埋在地头∥如今一堆黄土一棵桑树／永远与庄稼为伴∥这是收获的季节／这是母亲的田野。    

当田野上的金黄，被浓缩在母亲的坟莹之间，而收获庄稼的欣慰，却被缠绵在一棵桑树之上。天色的凝固，恰似瓢泼的泪雨。思念之绪，顷刻间席卷而来。那一片片金黄的麦子旋即变为母亲的麦子，母亲的季节。于是，诗人仿佛置身母亲的爱抚之下，歌声唱响，响在母亲的田野上，那爱便随之成为无边之爱，思念之情也随之植入神髓，呵，皇天厚土，我的娘啊！
    二、新著的写作指向在哪里
     1、田野四季。以春夏秋冬为序，以季节的变幻来换取空间叙事的延展，以时序的变化对故乡风物的吟诵，这应是别具匠心的。如：在《春雨》中，诗人唱道：春雨虽寒／却是春天的必然／生命的历练 ／喜欢这春雨的夜晚。在《乡村秋意》中：乱石矗立的山岗／游子描绘乡愁的笔架／渔家姑娘的秀发／将一湖秋意抹进晚霞。    

至于在其它季节里，诗人的笔下摇曳多姿，夏有夏去的绚烂，冬有冬来的禅意。《母亲的田野》遵从自然的律令，四季分明。自然万物在岁月的轮替中不息地生长。而诗人在他人生四季中，完成了乡愁抒写，为读者营造了千姿百态的意象。那一首首美丽的诗篇，以分明的温度，为读者展开了质朴而又真实的生命画卷。
     2、乡土情结。以母亲的意蕴来抒写故乡的田野，其实是一种乡土情结。而乡土情结，其题材是相当宽泛的。可写游子思归，可写对故乡的思恋，乡音乡土尽可入诗。诗人可兴可咏，唱出对故乡的一片深情。因为它毕竟是永恒的文学主题。
    诗人无论是对田野村落，还是农桑劳作，都不是表面题材的界定，而是深情地表述着乡村精神内涵和深层气韵。这种乡土情结是诗人对大地深刻地表达以及对现代化乡村的流转和深化。因为，乡土情结是人类原始的文化母题，所以在《母亲的田野》中，每一首诗都是与大地的交接，都是灵魂的至相叩响与契合。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只有离乡，才有故乡；只有返乡，故乡才有切进生命本源的意义。正是在这故乡它乡的往返中，诗人营造自我的精神家园，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
     3、长临河意象。长临河是故乡的河，在诗中反复出现。看诗人如何唱：皇帝的老师还有那些淮军将领／都是厚重历史文化的见证／悠悠南淝河三国古战场／亲亲长临河那就是我的故乡。这恰是诗人自我找寻身心皈依的家园象征和诗意的自我观照。《母亲的田野》里所有对家园的向往与回归都转寄到对故乡长临河的吟诵中，并以此对应了自己浓厚的乡村意识。而且，这种向往与回归不是平面摆没，而是多层次的立体存在，有着深厚的内涵。
    在《母亲的田野》里有关长临河的吟诵，气场宏大，可以说是古今叠印，双重构建。既有长临河的历史气韵，又展示了长临河当下魄力。可以想象，在乡河的夏季，雨水丰沛。在阳光的照射和雨露的滋润下，草木茂盛，庄稼疯长。那一幅阔大辽远的境界，正是一代又一代农民的希望。这是作者的自我生命，因为诗人是不作旁观者的。
    三、新作的看点在哪里
     1、题材的厚度。大凡一个优秀的作者总是善于选取题材，正因为作者善于选取题材了，他才是最优秀的。而在《母亲的田野》里，作者所选取的物象，大则春夏秋冬中的风雪雷电。小则四季田野里的小麦大豆。这些景物大都与人们的生活甚至生命有关，诗人信手写来，予以情感的色彩，上升为诗歌中意象层面，已再也不是摄像师拍下的图片，就恰如马致远笔下的老树、枯藤、昏鸦，在诗人眼里已是树之老，藤之枯，鸦之昏。而在高山的《乡村秋意》中，把原本普通的秋叶、稻谷、大雁、芦花、山岗等景象，一一上升为意像。这虽为作者的诗学素养所为，但更得益于作者的选材，因为剜到篮子里的不一定都是菜。
    另外，在《母亲的田野》里，如《穿越唐诗宋词下扬州》《登淮北相山》《夜宿徽州》《重回长临河老街》在抒写所选题材里揉进史实，历史的烟云弥漫在诗歌里，就愈显大气厚重了。
     2、诗歌的温度。所谓温度。是一种意向和名词，给人一种很深刻的感受，而诗歌的温度是生活的温度。我始终觉得，高山的诗是有温度的。在众多诗歌中所表达的，都是对于生命所饱含的生机盎然的透视。这并不是说，因诗集分春夏秋冬，而愈显感官上的变化，它是诗意层面上的。例如，《春天》：桃花的春晓／是冰雪迎到／三月的麦地／有一颗星辰在你头顶寂寞燃烧。《清明，游子躲不过的痛》：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雨水和泪水，是苍天和人类／献给清明最多的礼物∥伴随炮竹的声音／思乡的灵魂在与地下的亲人／对话中，被一次次洗涤∥高天厚土的故乡／清明，游子躲不过的痛。

再例，《今天，我想有一场雪》：躺在床上，与花瓶里／一朵鲜花秀爱／窗帘缝隙挤进的阳光／让我在冬日做着春天的梦。诗歌的温度并非冷暖而定，是一种情感指向。在《母亲的田野》里，我们最易看到的是四季的变化，而这种变化都在田野里延展，但又终归致于母亲的名下。因为这是母亲的田野。
     3、情感的深度。一曲《收获后的麦地》让我们落泪，在故乡的田野上，在父母的庭院中，诗人采取一种极低微的姿态。不张扬不居高，而是把深深的感情融于笔下，一种生命植入式的写作。诗人在一个丰收的季节，在一个夜深如水的节点，独立中宵，幻想一场跪乳反哺的风景。然而眼前已物是人非了。
    高山先生虽是一位乡土诗人，但他也年轻过，也有过爱，而且他的爱并不比城市小资者浅淡。爱在浓淡之间，评判的标准是真情与否。因真情是人一生的追求，也是人间最美好的情怀。在《今夜春风吹又生》里诗人唱道：今夜 生机盎然／她从春风里迎面走来／挽着我的手 让我拾起笔／重写一首关于春天的诗。这首诗含蓄淡雅，唯美至极。诗人省略了少年时浪漫，从几十年岁月流失后的今夜契入，又一个重字，而且是关于人间四月天的故事，顿使画面灿烂生色起来。但转过头来思考，一对恋人，在几十年后还愿重来，重续，重演当年那份情，那已达情痴，而情痴就是情真的最美风景。
     4、理智的向度。通过无限可能的文字组合，准确地捕捉和呈现那些超越意义的灵感，让心灵回到秩序，让世界回到本来面目。这就是诗歌的向度。如在《今夜的雪花开在窗外》中诗人唱道：有黑夜就有迷茫／有雪花就有希望。又如：在《黑夜是痛苦的名片》诗人又唱道：人生的许多不如意／本就不该铭记。尤其在《遗憾》中：此刻每一声的叹息／都是当代中国的遗憾。在《一个农民工的自述》中诗人又唱道：就让家乡的红高粱寄托我的一切／愿我的苦难在这片土地上不再重现。
    英国哲学家贝克莱说：存在即被感知。在《母亲的田野》里，所描述的任何一道风景，只有美好，只有和谐，只有向上。这几首诗是极有新意的，它以个体生命体验与民族的记忆相融相会。使他的诗理智而又深刻。当下诗歌现场里的许多乡土诗，或是对乡村偏于牧歌的挽唱，或是对乡土一种远古式的召唤。而上述诗例则表现为对乡土的人文进入和乡村的终极关怀。诗人站在脚下的热土，千年苦难与他生命的阅历融于一钵，他痛苦，他反思，他向往。于是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产生一种生命的觉悟，从而使他的诗透出一种理性的光芒。这光芒其实是对土地的热爱和对生命的尊重。这是一种洁美的乡土情结，有了这种情结，诗人就无可置疑地在乡村的土地上诗意的栖居着，正如海德格尔说，人类应该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
    四、读懂作者不容易
    总体而论，这部诗集的编印是极有章法的。纵览所有选题，都在田野之上，是一条红丝线，把个体之间逐连成串。从而成为一个纯文学性的且又纯粹的诗集。而且诗人并没停在题材上蜻蜓点水，而是潜身水中，体验春江水暖。
    诗人是有梦的。当岁月已远，往事已成旧梦，诗人的心静下来了，把陈年花事，穿掇成串，就成了《母亲的田野》的主题诉说。正如在《咏梅》中诗人所唱：春来之前／我一身孑然／除了寂寞／仍是寂寞／原来我不甘寂寞∥春去之后／我孑然一身／除了寂寞／仅存寂寞／原来我只须寂寞”。是啊！诗人在平易而内在的叙说中，点点滴滴，都在人们的心弦中弹奏出优雅的风情。当然，我没感到听雨阁楼的欢喜与轻浮，只有一种雁叫江天的苍茫与谓叹。
    哦，诗人，我懂你！
    是为序。
                                    

                                                                                   戊戌年蒲月写于相山之阳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诗人、著名文学评论家，曾先后供职中共淮北市委宣传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1993年开始创作，已出版（含再版）14余部作品，主编6部诗集。现为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孙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