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黄山飞来石（文 李继领）

我上黄山至少五次以上，今年就两次登山，其中十月份一次，这又来一次。但是却没写下只语片言，想来真是有点奇怪。分析原因，不过是因为赶时间减少了游兴。其中两次陪人去，作为服务人员要时刻操别人的心，照顾别人，因此游兴大减少；另几次是别人接待我，前呼后拥，拍照留念，虽然很开心，但仅仅是玩而不是游。如是者数次，南山上北山下，北山上南山下，南山上南山下，北山上北山下……大小景点都走遍。既没有诗兴，也没有游记，只因无感，游而无感只是玩。游而有感，感而有思，思而有文，“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才能堪比欧阳文忠琅琊之游。

这次上黄山，本来想在山上住一夜，但是南山索道检修暂停，只开北山一条索道，理由是疫情影响，其实是冬天游人少，运行不划算才停。这次一行总共六人，还有两个是服务的，又请了一个专业导游，所以行动很自由。按我的意愿是徒步上山最好，但是其他同伴都不愿意，因为他们都走不动。乘索道从灵谷寺到白鹅岭，这是北线的必选。索道在山涧穿行，头顶蓝天白云，脚踏云海松涛，腾云驾雾一般的感觉。透过玻璃眺望远山近景，风烟漫卷，鸟鸣上下，山风呼啸。继而云遮雾锁，景色遮蔽。到了半山腰，天气陡然开朗，虽无阳光，但也有没有云雾遮眼。坐在厢内，可见沿途景色，下面青松层叠，上空遥天无际，两边奇峰怪石。由此体会到，风云时时有变化，景色处处各不同。

经过一处，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山巅之上犹如一人站立，眺望大海。我问导游，这山何名，导游回答无名。我说就叫它“望夫崖吧，你看下面的峡谷云雾翻滚，就像新安江的波浪。快过年了，她站在河边的山顶上远望，盼着远去经商的丈夫早日归来。”

“是的，真像来。你看她背后还有个小孩在那里玩耍。”

众人附和，“是很像，李老师想像力丰富。”

我说：“看山总是看啥像啥，能看到山寓之形，说明你心中有那个形象存在。这如同我们看社会现象一样。这样的思辨，再也无人应随。

陪伴的一位年轻人立即翻开手机说：“网上说沿途可以眺望天都峰、莲花峰、佛掌峰、天狗望月、羊子过江、仙人飘海、葫芦石等等风景。”

于是大家立即朝外望，看到了天都和莲花二峰。但不知哪里是佛掌峰，更看不到天狗望月、羊子过江等景点。那个被我称为“望夫崖”的高山，大概就是仙人飘海了。因为今天没出现云海，所以那盼夫之妇就只能站在山顶望而不是在海里飘。黄山一年到头出现云海时候极少，所以她成仙总是难，就是偶尔一次出现云海，我等凡人也很难碰到。而作为思夫之妇站在山顶上，几乎天天可见，随时都在，所以说平凡才是真。这是我对那个高山巨石的理解，总是不与别人苟同之故。

在白鹅岭下索道，第一处经过黑虎松，接着依次是狮子峰、始信峰、然后就到光明顶。一路相对平缓，感觉力用不尽。光明顶是每次都有的科目，无论怎么玩，光明顶都是不能错过的，因为它是黄山三大主峰之一，又是风景区的中心和看日出的最佳地。登上山顶面北远望，有炼丹峰，往右可见徐霞客笔下的“左天都，右莲花”之雄伟奇特；转向东方，依次可见鳌鱼峰和观日出至高点；面南可见飞来石；东边是东海，西为西海。历史上此处曾有寺庙“大悲院”，并有高僧住持，为此才有佛光高照，大放光明，所以叫光明顶。

登上光明顶，我突然想起1976年夏季七月中第一次来黄山，正值大雨滂沱，对面看不见人。我们一行七八人在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依然霪雨霏霏，烟雾遮目，别说看日出，连云彩也看不到。等到中午雨停了，我们再次爬上观日出的高山头上，一起面对东方高呼：

“日出来——“

“日出来，出来吆——”

就这么闹着玩地瞎喊一阵子，还真把太阳喊出来了，但是日移南方，且白嫩一片。于是我们一起振臂高呼，欢腾雀跃。可惜没带照相机拍照，那时手机尚未普及，只有我带一部公家的大哥大，根本就没有拍照的功能。山下的一群游客立即往上爬，但是等他们上来，墨云又把太阳吞没。这日出前后不到五分钟，还是硬被我们喊出来的。由此可见精诚所至，日为我开，莫道天时不可为矣。

随后一天阴雨连绵，再也没见过阳光。这次上黄山，没想到是我人生的一次大转折，时年整40岁。

两年后，系统内一家公司做ISO9000质量体系认证，我成了老师，同几个审核员一起上山。正好是“五、一”节，从前山等缆车排队就排了三个多小时，早就没有游兴。因此，这次来黄山留在我记忆中的仅仅是下山洗个痛快的温泉澡。再次可见我之所为，总是与众不同。

又后几年到黄山金马集团审核，上黄山登上了莲花峰，但天都峰没上，因为二峰五年一轮休。山也要休息，可见不堪重负。当时心想以后随时可来，谁知至今也没机会登天都峰。本次又不能上了，真是总留遗憾在心中。可见，凡事总不能圆满，何况登山！人生只求一二，道理尽在于此。

再后来几次上山，都有人陪着上下，因没什么特别难忘之处，所以大都忘却。唯有在孙女两岁那年春节期间和家人一起来此尚有一些记忆。那时到黄山，被一位朋友安排在白鹅山庄，就在光明顶边上。时令严冬，天大寒，山被白雪覆盖，别是一番风景。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裹个棉大衣爬到光明顶看日出。这次真正看到了日出，且避免了拥挤，但是感到太阳射出的是冷光。因为山上太冷了，小孩们包裹着棉被在山上站了一会都冻得发抖，于是很快下山。这次下山经过一线天，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一家人走百步云梯，个个自身难保，天冷路滑，云梯倒挂，唯见一线光明引路。没人能抱孩子走这段艰难之路，我一只胳膊携着小孙女，一只手抓住旁边冰冷的铁索还走在最前面。因为孩子们都不敢走，连快30岁的儿子面对此处艰险也望而生畏。我则气定神稳，一边走一边高喊：“你们都别怕，跟上我就行了。只要有路，就能走过去！看着脚下的台阶，就把台阶当楼梯，不要分心。”我边走边给他们壮胆。因为前天刚下了场大雪，山上到处冰封雪冻，几乎没有游人。早上看日出时，总共不过10人，其中大都冻得受不了，站了一会没等日出就下去了。我们从早上徒步到一线天，几个小时之内竟然也没碰到一个游人。回想起来，这次登山最惊险，最苦最累，但我却乐在其中，这是我勇于挑战的个性释放。

这以后又来过两三次，也都是别人招待，除了几张照片，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今年十月份保险公司组织活动来此，因为人太多，非常不自由，在前山乘玉屏索道，经过迎客松，后经百步云梯，在天海小憩，吃点自带干粮就到了光明顶。从光明顶到飞来石，因为人太多，到处都是人头攒动，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场景，于是很扫兴。因此仅作锻炼身体，跟在几十个人的大队里玩玩而已。玩而无感，所以无言。

唯独本次登山，十分轻松悠闲。在淡季里，游人了了无几。我站在光明顶远眺，天都、莲花二峰如在目前，向东转视“鳌鱼”脊背在阳光下闪耀。虽然已近中午，还是登上光明顶最高山头——也就是观日出之处，一览东海烟云之变幻和群山峥嵘之瑰丽以及松涛隆隆之壮观。

从光明顶到飞来石，经过观音峰，只能远望拍个照以做纪念。又走两个上下陡坡，转了三道弯就来到飞来石。庆幸今天人不多，飞来石就几个人也都在有栏杆那边。我上去后，就独自一人上到没栏杆的一边。此时我的同伴们和几个不相识者一起惊呼：“不能上，危险！太危险了！”

我面对险难困苦向来等闲视之，此时气定神闲，陡然斗志大增，连登数十级，将拐杖拄在悬崖边，对下边的人喊：“没事，没事！我的这根拐杖就是栏杆。”

这时，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天外落下的巨石，不禁感叹：这个飞来石恐怕正是女娲补天时落下的一块顽石，因为无才补天，才被遗弃于此。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正与我同命相怜！现在，他虽然令人景仰，都来此处一游，但竟然没人敢站在这悬崖边与他并肩而立，可见叶公好龙之说不谬也！

我想用狂草书写“飞来石”三个字刻其上，但却无能为力，因为没人能攀上去雕刻。即便是真能上去雕刻，在当前那题字者却怎么也轮不到我这样的无名之辈，由此看来此石只能这么有名无书了。

我无意之中低头仔细一看，在石根处有两个隶书大字“画境”。因为视力不佳，加上字迹模糊，开始还把“画境”当作“画意”，幸亏让一位大胆的同伴站在我跟前把那两字拍照下来，看图片才把那个土字旁看出来。这让我感悟，凡事也不能仅靠亲眼所见就以为是真理，因为视有盲点，物有所蔽。看物尚且如此，看社会现象自不必说。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照片来之非常不容易，因为没人敢上来。在我再三鼓动下，终于才有那个大胆的女孩胆怯猫妖蹭上来。这让我确信“巾帼不让须眉”。我一手抓住她一只胳膊，说：“你别害怕，没事的。只要没人碰我们，就不会掉下去。你看现在一个人也不敢上来，何来人碰？这就叫越危险处越安全。”

我来黄山多次，唯有这次登飞来石最畅快，因为在绝境里没人竞争，所以才能绝境取胜。假如这里要有护栏，那根本不可能让我独自站在此处傲视苍穹，下视野人寰，仰观宇宙之渺茫，独抒胸中之垒块。

此景只配吾来赏，画境只有予记游。

2020.12.28记

【作者简介】李继领，自号三一居士。释意：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求真一贯。现为太平书院院长、著名现实主义作家、思想家。

责任编辑：孙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