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湖春雨（文 李继领）

春雨时至，唤醒蛰虫，催绿山峦，但是太平湖的雨和别处却大有相同。在乡村，沙沙细雨飘洒在禾苗上，一夜之间唤醒麦苗泛绿，摇动柳枝绽黄。一场雨过后，沟边河涯到处都飘起嫩绿。农村人最喜春雨，春雨贵死油，因为庄稼的成长全靠这春雨的滋润，春播春种也要有春雨润墒，农民的收成全靠老天爷的恩赐，所以农民最信老天爷。在城市里，淅淅沥沥的雨水下得满街流淌，雨水浇灌的马路让人行走困难；锁在烟雾中的高楼大厦阴沉压抑；因下雨形成交通拥堵，急躁的人流车流你争我抢，由此交通事故不断。下雨给人平添了许多麻烦。城市都是工业化生产，不靠天收就根本不需要下雨，所以城里人都讨厌下雨。而太平湖则与以上二者皆异，风来雨去没人喜，阴晴变化亦无人忧；风霜雨雪，朝晖夕烟，皆出于自然；山茶野树，飞鸟鸣禽，随遇而安，风来雨去，处之泰然。

我正在湖边散步，忽然一股冷风掠过，就见到湖面上卷起一团白雾。眼看着雾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很快就遮住了四面的青山。不大一会便铺天盖地，茫然一片，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哪里是地。雨水如雾，雾飘成水，水雾相融，难辨难分。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既不穿林打叶，也不溅地留形，却顿时透湿衣裳。这种白雾雨，既是雾又是雨，来无声去无形，不知不觉把湖光山色都裹在白雾之中，不知不觉浑身往下滴水也没感到是在下雨。这种雾团雨爱你不商量，恨你也不言语，当你感到他的存在想躲都来不及，只能听之任之。这时候，才能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命运难卜，什么叫天道玄冥。大自然真是深不可测，妙不能言。

我躲在一棵大树下，四顾茫茫，辨不清方向，分不出路径，只能呆若木鸡站着不动，欣赏着这看不见风景的风景。忽然听到一声呼啸，狂风顺着山涧峡谷席卷而来，如万马奔腾，似海啸潮涌，又好比飞机降落时的轰鸣，震耳欲聋。一时间山摇地动，刚才被雾雨笼罩的山峦猛一下从水中跃出，奔腾呼啸，如大海掀起狂澜朝天边翻滚，在云里吼鸣。狂风夹裹着骤雨奔腾怒吼而来，呼啸而去。刚才还是沉寂的湖面忽然卷起大浪朝远处翻滚，大浪撞上岸边的石头轰隆一声扬起，像骏马跃立，溅成白沫喷洒下去又汇入浪卷之中。这浩大的声势如农民暴动，揭竿而起，斩木为兵，所到之处摧枯拉朽，飞沙走石，浩浩荡荡。让人触目惊心，陡然生起对大自然的敬畏。

狂风过后，雨止天蓝，山寂水静。山临湖水，犹如美人照镜。团团白雾在重峦叠嶂中飘游漫卷，太平湖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温柔与平静。湖中的山影与岸边的峰峦叠成三级水彩画面，在明媚的春光里流光泛彩，在和煦的微风中潋滟荡漾。

我回到寓所，换掉湿衣服，站在阳台上远眺雨后复晴的太平湖，猛然意识到：太平湖只有在太平的时候才是温柔美丽的，一旦风雨骤至，就变得暴戾恣睢，面目狰狞。这也像人一样，好的时候温和平静如谦谦君子，愤怒起来便张牙舞爪不可一世。这里看上去像世外桃源，实际上和广袤的乡村、繁华的都市一样经受着时世的变换和风雨的洗礼。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也同其他地方一样，接受着大自然的赏罚。在这里，平时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山肴野蔬，水冽鱼肥，风暴到来时同样会遭到房倒屋塌，草偃木折的摧残。危巢之下安有完卵？房屋失火烧死梁燕。无论人类如何智慧，天道总不可违。天道的变化首先表现在天象上，所以才可以观云测天。民谚说：云生雨，谷生风，山戴云，水起雾。物不平则鸣，天反常则变，恶至极则倾……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一个能活万岁的皇帝。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因别人别事而生，同时也会被别人别事所限制和制约。大风生于青萍之末，骤雨起于初聚之云。一者生之，一者亡之，不知敬畏，载舟之水必将覆舟。

2020.03.10写于黄山太平湖金龙岛寓所

李继领先生

【作者简介】李继领，自号三一居士。释意：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求真一贯。现为太平书院院长、著名现实主义作家、思想家。

责任编辑：孙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