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给天亮先生多部新作写序，因此也多次说过不再给作序的话。但只要天亮送来清样，一次也没拒绝过。因为我喜欢他的作品。我是写淮北历史文化的，他写现当代淮北文化的，又都是淮北的本土作家。都是以淮北平原的农村文化作为底色，构建以故乡为根据地的文学作品的理想王国，并以此作为心灵归属的精神家园。有点以为同道中人，更有点惺惺相惜。所以，当拿到天亮新作《春烂漫》时，我一边读着，一边想着：这家伙，还真是一条汉子呢。

他具备了一条硬汉的基本品质。

天亮写作前后的作派，令人感佩。他的目光，他的笔尖始终在淮北大地上搜寻，就像这块土地上的一种名为地牤牛的鸟，把头埋在地下，尖喙插进土里，不时地发出“哞哞”的叫声。这是一种苦行僧式的呼唤。很悲壮，很沧凉。作为一个乡土作家，把苦和难撇开，只会奉献和回报，因此，我认定他是淮北作家中的一条硬子。

大凡男人都向往做一条硬汉子，硬汉有血性，而血性就是担当。在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男人，是担当不起来的。但凡事临，不是自谦官卑，就是自怜病弱，或者喧喧其难。很少有人苦而不语；读过《老人与海》，才知桑提亚哥才是人们心中的硬汉。还有一些人，以男子汉自诩，小胜辄喜，顾盼自雄，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之态。从不知道低调沉敛才是一个男子汉最优秀的品质。谢安的折齿履，让他成为东晋最优秀的男人。因为他喜而不语。

我以为：苦而不言，喜而不语的男人才算得上硬汉，我欣赏！

杨天亮一直紧紧抓住的淮北的根，写出淮北的花草鱼虫，写出淮北的风光四季，写出淮北的历史文化，写出浍河两岸，写出淮北平原。近几年相继出版了《脚印》、《梦的天空有鸟儿飞过的痕迹》，《睢浍啸》《百花争妍》《我的秋天》《走浍河》《夏天里》《冬漫漫》《淮北的花》《春烂漫》等十部著作。他躬下身子向淮北人民诉说，向后人诉说，向历史诉说。

杨天亮之所以这样坚持，是因为淮北平原让他值得如此。

天亮先生著作颇丰，写作时未言其难，出版时未见其喜。十部书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但从未见过他喜形于色，或陶醉其中，仍如一匹负重的老马，在通往文学的殿堂的路上，彳亍而行，如酒醉者。一个年逾花甲的人，接连写了十部书，他一定颇多感慨，他虽一脸沧桑状，从没听他说过苦和累。德国诗人海涅有一句诗，从少年，到青年，到而今，我欣赏了一辈子：“一切都毫无价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下面的潜台词很多，但诗人没说，几十年过去，我知道后面的话。也许，天亮先生正是这样，为了自己的追求和梦想，他以苦为乐，以累为荣。而且是苦而不言，喜而不语，一应如前，默然前行。这样的人，果真是一个真正的诗中硬汉。

说到了诗中硬汉，不由人想起了刘禹锡。

当然，会首先想到了左宗棠诗句：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监牢且作玄都观，我是刘郎今又来。对于这个典故，文人们都很熟悉。而我欣赏的是刘禹锡在23年中所写的两首诗。永贞革新失败后，刘禹锡被贬为朗州司马。十年后，被朝廷“以恩召还”，回到长安。这年春天，他去京郊玄都观赏桃花，写下了《玄都观桃花》这首诗，因诗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触怒新贵，再次被贬为连州刺史。13年后又写一首：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依然如故，不改初衷。并且大声而喝：我又来了，你们在哪里？

曾有人指责他作品的高度，认为诗应在远方。殊不知一篇诗文或一部著作的高度和远方，都应源于脚下，不可飘荡高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终究要枯死的。不清楚这一点，你还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足下就是故土，故乡，自已生长的地方。文学与故乡同构，描写与亲人并融，历来都是作者或作家的漠然或惊喜，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红高梁》如是，《白鹿原》如是，《平凡的世界》亦如是，甚至连《家》《春》《秋》也没走出描写足下的圈子。

纵有指责，他依然未改初衷，依然在淮北平原这块诗意的土地上寻找着，拓垦着，播种着，耕耘着，收获着，不将残驱惜流年。依然在笔耕在有关家乡、故土、亲人的主题上，让作者及作品的根须深深扎进淮北大地。而且，他反而认为：不经选择的主题，以及即兴而咏的题材，无论是一首诗，一篇文章或一部著作，只不过是一种平庸的和毫无意义复制和叠加。这才是一个作家的悲哀。因为缺少主题价值的作品，才是真正的缺少写作高度。没有高度，就没有远方。他甚至认为，在有生之年能对淮北平原的地域风貌，生命形态进行梳理和描摹，是作为一个本土作家或一个民俗作家的无上光荣和骄傲。

初夏的风，徐徐吹进我住的六楼窗户，在这宁静而宜人的夜晚，我读着天亮先生的新作《春烂漫》，心扬神飞。不为新作，不为作者，仅为我有一个硬汉朋友而欣慰。突然想起了海明威所说的一句话：“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来说，每一本书都应该成为他继续探索那些尚未到达的领域的一个新起点，他应该永远尝试去做那些从没有人做过或者他人没有做成的事。这样他就有幸会获得成功”。

我想把这句送给杨天亮先生，并与其一生共勉！

是为序

 己亥年槐月写于相山之阳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大学本科。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己创作出版15部作品，主编6部诗集。现为安徽省诗词协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孙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