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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年那月 系列六(陈仁德 著)

    时间:2019-03-15 08:40:53  来源:中国国风网  作者:陈仁德

     

    陈仁德.jpg

     

    5仲夏夜的噩梦

    1970年仲夏的一个晚上,皓月当空,清辉演漾,山村一片寂静。晏广的小院里闪进了一个人影,张会计来了。在竹树掩映下,晏广上前将张会计迎到了家中。此时在院坝里纳凉的山民们都已经酣然入睡,没人发现这一切。仲夏的夜晚室内依然闷热,晏广竟然在院坝里架起凉床,和张会计一起乘凉赏月。张会计不是为乘凉来的,过了一会儿就轻轻对晏广说:“已经退凉了,还是进屋去睡吧。”于是两人就回到室内。那是一间十多个平米的狭小土屋,里面并排着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小条桌,晏广的妻子已经在靠右一张床上睡了很久了。室内没有灯,晏广和张会计摸索着在左边一张床睡下来,张会计睡在靠中间的位置。

    此时室内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睡得着,在黑暗中,每个人都怀着不同寻常的复杂心情,每个人都能听到另外的人的呼吸声。对于在可怕的沉寂中即将要发生什么,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悬念。但是越是临近,每个人却越是紧张,心跳得咚咚直响。毫无疑问,世界上从来没有几个人有过如此煎熬的时刻,这种时刻每延长一分钟,都会杀掉无数个白血球。

    在难耐的期待中,张会计忍无可忍了,他害怕虚度了如此难得的夜晚,虽然之前有过晏广的承诺,但是,只要还没最后成功,就有可能失败。如果在最后的时刻美梦破灭,岂不是太可惜了。他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睡在身边的晏广,意思是“可以开始了吗?”晏广没有出声,只是伸手使劲推了一把,把张会计推到了妻子的床上。

    张会计心跳陡然加快,他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晏妻,发现晏妻向里侧卧着——他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据他后来交代,此时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他试着轻轻地将侧卧的晏妻慢慢挪成平卧的睡姿,晏妻像熟睡的人一样毫无反应,他就知道,事成了。

    张会计紧紧张张地和晏妻交欢之后,流着汗又摸索回晏广的床上。他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就对一直清醒着的晏广说:“对不起了,老弟!”晏广只简短地回答他:“休息,休息。”就若无其事地入睡了。

    晏广真的若无其事吗?当张会计当着他的面与近在咫尺的娇小妻子交欢时,虽然是在黑暗中,可是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会震动他的耳膜,他清楚不过正在发生什么,此刻的他一定被巨大的耻辱与痛苦笼罩着,恐怕用心如刀绞都难以形容他的感受。但是他居然装得若无其事,事后还要叫张会计“休息,休息。”这一切,竟然仅仅是为了买糠来充饥。这难道仅仅是晏广的耻辱?

    天亮前,又一道黑影闪出,张会计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第二天晏广就买到了珍贵的细糠。

    这个可恶的张会计,尝到一次美味后,居然念念不忘,隔三岔五变着法子来继续贪欢。晏广想到反正都是那么回事了,多几次少几次都一样,也就没有计较。晏妻也默默忍受了。这样就难免露出马脚,惹出些风言风语来。

    1971年,忠县开展了“整顿财贸队伍”的运动,工作组进驻显周后,便有人暗中检举张会计的可疑行为,说他莫名其妙地经常出入晏广家,给晏广开后门卖细糠。工作组对男女关系问题是最感兴趣的,他们很热衷于在男女关系上寻找突破口,正愁找不到财贸队伍的男女关系问题呢,于是立即将张会计隔离审查。张会计为了争取坦白从宽,原原本本地交代了全过程。那时的工作组似乎都有探究隐私的癖好,但凡遇到此类案子,都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问得淋漓尽致,而被审的一方在恐吓之下,也不得不尽吐其实,于是,发生在晏广家里的所有细节都暴露无遗。最悲哀的是,工作组很乐于与人分享他们掌握的细节,于是这个故事就迅速传播开来。晏妻在遭受侮辱后,又一次遭受舆论的更大侮辱,粗鲁的山民们当面调笑她。她无脸见人上吊自杀,幸好被发现及时抢救脱险。从此,晏妻就永远没有了笑声。我到显周后常见到她,那时她刚做母亲不久,背上揹着一个小孩,总是满脸的忧郁,低着头匆匆来去,当然也永远离开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张会计在运动结束后被开除回家务农,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个故事是工作组搞专案的人亲口给小学的一个老师讲,这位老师又给我讲的,百分之百真实。

     

      【6穷极无聊的娱乐

    山民们衣食艰难,终日劳作,对山沟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穷极无聊,劳累之余也有自己的娱乐方式,那就是互相调侃笑骂。

    “喂,你这个尖脑壳,昨天晚上又拣了几双草鞋?”

    “我还怕你尖刀戳哟。”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地戏谑下去。

    “你在外头讲文讲武,你屋里头梭进梭出。”

    “嘿,只要你肯去。”

    ……

    他们笑骂自如津津有味乐在其中,而且不避重复,头一天的话第二天第三天照说不误。

    “尖脑壳”比较直白,是指老婆偷人养汉。“拣草鞋”就绕了几个弯了,其意思是说,老婆偷汉,老公去拿奸,吓得奸夫来不及穿草鞋就跑了。这样,老公就能拣到草鞋,不差草鞋穿了。所以只要说:“你屋从来不差草鞋穿”,就是在调侃你,你得赶快反唇相讥。

    “尖刀戳”(戳方言读朵),是接着上面的“尖脑壳”说的,两音相近,“我还怕你尖刀戳哟”,意思是说,我到你家来搞你老婆,你拿尖刀戳我也不怕。

    “你在外头讲文讲武,你屋里头梭进梭出。”意思是说,你别在外面装得人模狗样的,你还不知道你家老婆背着你养了多少汉,进进出出就像穿梭一样。

    “嘿,只要你肯去。”这里用的是谐音,就像上面的尖刀戳,肯是啃的同音字,意思是说,我老婆在那里呢,你把她那家伙啃去吧。当地风俗认为啃女人的家伙是很倒霉的,所以谁也不敢说“我肯去”。

    如此粗俗的话整天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奇怪的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为此伤过和气,一阵大大咧咧的数落后就哈哈大笑着各自走开了,下次见面还照样喊:“喂,你这个尖脑壳”。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双方都有较好的关系而且双方的老婆都绝无偷人之嫌,如果关系不好,或者老婆真的偷人,那就没人胆敢当面如此调侃了。这种调侃被称为“涮坛子”,带有恶作剧的意思,经常互相“涮坛子”的人称为“有坛子涮”,反之则“没有坛子涮”。

    随处可见的情况是,倘若在赶场的路上相遇了,一个男人都会很亲切地招呼另外一个男人:“尖脑壳,去赶场吗?”另外一个立即回答:“走你屋去吔”。“走你屋去吔”又是占便宜的话了,意思是,我到你家去搞你老婆。

    人们变着法子去自娱自乐,只要能开心一笑,没有人管它是否高雅是否健康是否有档次,如果有人竟然在这种环境下去和他们谈所谓的高雅健康档次之类,无疑是精神上有毛病。

    公社的妇女主任胡兴秀,万县人,丰腴白皙,短发齐肩,大眼圆脸,个子稍矮,性情温和,只有25岁左右,丈夫远在西北工作,每年只春节探亲回来一次。胡主任除了工作外,差不多总是被戏谑,公社的干部们乐此不疲地调侃她。当然,胡主任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长期的基层工作实践中,已经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惟其如此,男人们戏谑起来才更来劲。

    “胡主任,今天好冷哦,我到你被窝里挤到睡哟。”

    “来噻,我那两个儿都是跟我睡长大的呢。”

    最会骂人的是石匠和“抬二”(抬工),他们会即兴编着号子骂人。当石匠挥动沉重的大锤开山劈石时,遇见妇女过路,他们便来了灵感,双手把大锤握住,拖着长长的腔调咿咿呀呀地高唱:“不怕你那个——二嫂哦——夹得那个——紧哟,锤子来了那个哟——要——松——行哟。” “抬二”通常是四到八人一起抬石头,前面的人领呼号子,后面的人一起响应,合着节奏前进。“哟喂哟喂嘛咗——嗬——喂,嘿呀吆嗨嘛咗嗬。”声音悠扬婉转山谷回荡,极富音乐感,这时如果领呼者发现了山路上有回娘家的小媳妇,号子马上就换了内容:“当门那个过路的生得乖,今晚上我走你屋来……”胆小的媳妇会低着头赶快走过。要是遇到胆大泼辣的媳妇,就会破口大骂:“你那几个死瘟丧,认不到你姑婆呀……”“抬二”们生怕没人接招,见有人回骂,便惬意极了,一边抬着沉重的巨石,一边就即兴创作号子继续调侃,直到过路的人渐渐远去,兴犹未尽。

     

      7“莫在拐哟,晓得拈啰。”

    显周公社的大人小孩都有一个共同的口头禅:“莫在(方言读呆)拐哟,晓得拈啰。”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于是便向他们请教,才得知其典故。

    话说某村姑初次去男方家相亲,男方家在花桥公社火炉山下的潘家院子。村姑穿着传统边襟的中式衣服,吃饭时,坐在旁边的媒人发现村姑纽扣松开,露出了里面的胸脯(那时没有穿内衣之说),就轻轻用胳膊肘拐了村姑一下,示意她扣好衣服。村姑不解其意,以为是暗示她多拈菜吃,就没有回应。媒人急了,又暗暗用胳膊肘连续拐了几下。村姑有些不耐烦了,就大声说:“莫在拐哟,晓得拈。”真是急煞了好心的媒人。

    这个极度隐私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开了,一时间迅速传遍后乡几个区十多个公社,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大人小孩不厌其烦地说:“莫在拐哟,晓得拈啰。”还有的人甚至有节奏地集体高喊:“莫在拐哟”,另外一些人则集体回应:“晓得拈啰”。

    农村文化生活的缺乏,以及高强度的劳作,使人们享受不到精神层面的东西,以致变得非常无聊。在漫长的一生中,无非是周而复始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连如此乏味的东西在他们那里都变得津津有味。有时我不禁想,这样度过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之后,我也适应了这种环境,有时也和他们一起说:“莫在拐哟,晓得拈啰。”有一次,我和几位老师一起去显周小学潘学院老师家做客。潘老师家住火炉山下,我们跟着他走进了潘家院子,还在笑嘻嘻地说:“莫在拐哟,晓得拈啰。”潘老师神色紧张地打断我们:“说不得!那个人是我的侄媳妇,就在这个院子。”我们赶紧捂住嘴巴,这才想起,故事不是发生在潘家院子吗?我们现在已经进入潘家院子了。

     

     

    第四章 与诗为伴

      1】我的第一个唐诗选本

    在显周那些无聊的日子里,有一个特别忠实的“伴侣”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帮我度过了那个几乎绝望的年代。这个“伴侣”就是诗词。

    我从小喜欢读书,只是不幸遭遇了斯文扫地文盲横行的时代,文革爆发致使我在求知如渴的少年时代只能“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林彪语录),无法正常读书学习,后来又插队农村,春夏秋冬耕耘于田垄,许多应该在少年时读的书都没有读,应该掌握的知识都没有掌握,白白误尽了大好时光。但是读书的种子还是深藏在我心中,一有时机就会发芽。

    我早几年就已经开始对诗词产生强烈的兴趣。那时我和堂兄修德同时插队在水坪6队,两人的房子建在一起,只隔一堵土墙。修德兄藏有一本清代吴县刘坡公著的《学诗百法》,我便常拿来看。上面有平上去入四声训练法,七律平起仄起法等。现在回头看,那本书只算小儿科而已,但那时我却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只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觉。

    父亲知道我喜欢诗词后,到处帮我找书,只可惜此前我家的祖传藏书成千上万卷都在文革中付之一炬了。好不容易在宗亲陈蜀凡老先生那里借到一本喻守真编注的《唐诗三百首详析》,当我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本书时真是如获至宝。父亲特别告诉我,陈蜀凡先生不敢借出,唐诗和所有典籍一样都是禁书,一旦走漏消息吃罪不起。陈蜀凡先生还说,他也是悄悄找县教育局的杨家寿(后来任副局长)借的,要尽快归还,借给我只能三天。

    父亲和我都是守信用之人,我们必须按时归还。于是我用三天时间夜以继日地把《唐诗三百首》全部用一个小红本子抄了下来。我抄的是原作部分,注释一律不抄。从此我就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唐诗选本,这成了我诗词学习的一个重要起点,那个薄薄的书写潦草不堪的小红本子差不多决定了我后来的人生方向。

     

    2八爷爷的早期启蒙

    父亲把我喜欢诗词告诉了八爷爷(言甫公)和幺爷爷(霖甫公),两位爷爷都是我爷爷的亲弟弟,都有较好的诗词修养,都支持我学习诗词。父亲带我去幺爷爷家,幺爷爷把他新写的一首七律背诵给我听。幺爷爷背诵完后,我立即将他刚才的诗一字不错地默写出来。幺爷爷大吃一惊,说:“陈七,你这个天分赶得到你爷爷。”

    八爷爷诗词水平高于幺爷爷,他常常背诵一些名篇让我记下来。他记忆力很强,七十多岁了,还能背完王实甫的《西厢记》,并且毫不在意地说:“《西厢记》才十几本嘛……”,历代的很多名篇,他几乎都能背诵。这当然对我是极大的帮助。我还记得他靠墙坐着,拐棍放在两腿之间,一手握着拐棍,一手扶着身边的小桌子,一字一句地吟诵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我离开忠县赴拔山,八爷爷特地为我写了一首《送侄孙仁德去拔山》:
       
    虞廷之后可称贤,送尔登车未见筵。日出青山宜散步,霜来白屋早安眠。
         恰逢少壮先投笔,辞别庭闱自执鞭。老去公孙情更切,暂时分别各风烟。


           初到拔山,我到四姐陈玉墓前凭吊,一气写成三百三十字之五言长诗寄回家。八爷爷明知我的诗不合格,仍然对我表示鼓励,写了一首《读侄孙仁德〈到拔山登陈玉墓〉有感》:
        
    诗吟陈玉墓,同是漉珠多,可惜青年女,葬埋绿草坡。
         离家虽觉远,有弟尚哀歌。我欲看碑去,伛偻奈路何!
    我到显周后,八爷爷写了很多诗鼓励我:

    一别春将晚,朝朝忆尔曹,离家休倦念,建国仗英豪。
         忽见墙花落,远怀岭树高,公余因有兴,趁月好推敲。
          他思念我的句子很多:“敝庐曾话别,风雨又中秋……今夜无明月,低头思显周。”“近赏东篱菊,还欲赠几枝……问尔山中客,归来腊月时”。我二十二岁生日,他写诗祝贺“……节近桃花收豆麦,时逢秧苗满田畴。童年已过光阴迫,鹤算新添念二秋……”这些句子现在还印在我脑子里。他还经常为我改诗,比如改“数声杜宇来天涯”,为“声声杜宇来天涯”,改“鹤唳遥惊倦客吟”为“鹤唳频惊倦客吟”。我能勉强学会一点诗词,是不能忘记八爷爷的早期启蒙的。

    八爷爷那几年写了不少诗词。他眼睛极度近视,必须依靠一块厚厚的三脚放大镜,看书的时候把眼睛贴着放大镜,放大镜贴着书。他把毛笔书写的诗作订成一些小册子,如同做贼一般,生怕被人发现,门外一旦传来生疏的脚步声就赶紧藏起来,最后终于全部烧掉。记得仅有一次,他就仿渊明体写了二十首自挽诗,后来同所有的诗作一样都一字不存了,实在可惜!

     

    3一段难忘的对话

    我在拔山光明桥综合厂上班时,认识了正在厂里干活的一个叫萧本清的石匠,好像就是附近杨柳大队的人,20多岁,圆脸大眼,戴着一顶皱巴巴的蓝布帽子,终日乐呵呵的。见面几天我们就很熟悉了。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有一本《唐宋词一百首》,我向他要来看,他笑嘻嘻地随手就送给了我,这样就有了我的第二个读本。

    接下来,在综合厂负责人鞠玉和那里意外发现了一本《曹子建诗选》,他毫不在意地说:“你拿去就是。不晓得是哪个丢在这里好久了。”真令我喜出望外。

    不久,父亲又帮我找到了一本《白香词谱》,我又记不得在哪里混到了一本《杜诗散译》这样,我居然有了五个读本,觉得“藏书”已经很丰富了。如今说来很是好笑,五本书算什么,但是,在那个以文化为敌的时代,在那个疯狂焚书的时代,在书店改为“毛泽东思想宣传站”只出售毛选的时代,有五本书已经是上天恩赐很不容易了。

    我每天必看唐诗宋词,不知不觉,早已背诵了大半,包括篇幅最长的《琵琶行》《长恨歌》等。到显周后,无聊之中,寂寞之时,惟一的兴趣就是诗词,慢慢地写了厚厚一大叠。

    那时我立志要在文学上有所建树,全不知自己是十分的浅薄。一次到拔山办事,路过光明桥时顺道去看望过去的同事们。我和一个叫李佑的朋友坐在石桥旁边闲聊,我迫切的要想向人宣泄自己的激情,好不容易遇到李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他大谈诗词,还掏出小红本子的《唐诗三百首》很骄傲地说:“你随便翻到哪一页,只要念出上句,我就能把下句说出来。”李佑浅浅地笑了笑,不相信,随手漫不经心地翻两页试了试。我当即对答如流。他睁大眼睛将我看了又看。这时我可能已经把李佑视为难得的知音了,就脱口告诉他:“我今后要成为忠县第一流的文人!”这句话把他吓坏了,他把小红本子递还给我,睁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我瞅了许久,淡淡地说:“那我们看得到哦?”我正在兴头上,满怀豪情地继续说下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李佑是在戏谑我,他的眼神像箭一样直刺我心。我立马有一种受辱的感觉,猛地从激情中清醒过来,感到脸上微微发烧。我知道“忠县第一流的文人”在许多人心目中是高不可攀的,这种话岂能张口就说,尤其是我这样一个21岁的只读过初中一年级的公社多种经营员。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我反而坚定了信心,李佑的话音刚落地,我就毫不含糊地回答他:“你看得到的,你一定看得到!”

    这段很短的对话尤其是李佑的眼神,之后一直印在我脑子里,成了我的某种动力,我经常以此来激励自己,一定要让李佑有一天看到我成为忠县第一流的文人。

    李佑是一个很豪爽的人,当时只有18岁,是和我同时从忠县城到拔山光明桥去上班的,我们是好朋友。他后来调进城在新华书店工作,每次见面我们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他可能当天就把我们的对话忘得干干净净了,而我却从来未曾忘记。

     

    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就在我和李佑对话后不到十年,那个并不宏伟的目标我就实现了,李佑也早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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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仁德先生

         【诗人简介】陈仁德,重庆市忠县人,老知青,四川大学毕业,喜欢诗词,有作品数千首,著述十余种,持社社员、中镇诗社社员、重庆市文史书画研究会副会长,诗词研究院院长、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理事、香港诗词学会顾问。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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