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为黄鳝生长在污泥里,好像它的生存力很强。其实不然,它对水质的要求很高,它可以在泥窝中活动,但它却穴居着,而且所居洞穴向阳洁净美观。它对后代的养育,既不同黑鱼食子,也不似青蛙产卵后自顾而去让后代自生自灭。它等候并守卫着幼鳝,直到小鳝鱼能自行游走。它的颜色它的形体近似完美,我们似应善待它。在知天命之年对生命存在的意义略有感悟,对我少年时孟浪杀生,多怀歉疚之意。
七十年代初的沟渠水很清,鳝鱼是很多的。夏秋季节的晚上是逮黄最好的时机,天刚放黑我们三个小伙伴就来到河边。每人三样家伙什不能少:一个小水桶是装黄鳝的,另一个矿灯是照黄鳝的,那矿灯就是煤矿工人在井下工作时装在头顶的灯,那比手电筒亮得多了,它由电石和电灯这两部份组成。因庄上的煤矿工人多,弄个矿灯不算啥事。再一个是自制的渔叉,但不是在电影中见到的那么大的渔叉,咱这是自制的很秀气。把十根架子车上的车条磨得十分尖利,用铁丝缠住在一个四尺来长的白蜡杆的前端上。这渔叉是必须的,拿着它往往有意外收获。
逮黄鳝是我童年时乐趣。
雨后是逮黄鳝的最佳时机,我们急切等待暴雨的来临,往往不等雨停,三个光腚巴子就己悄悄地摸到水塘沿沟河边寻觅了。那黄鳝也是在干燥、烦闷、饥饿中等待雨季等待夜晚的来临,它们要离洞觅食了。矿灯下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或几条甚至十几条黄鳝在浅水中自由自在地伸展着细长的身驱,偶尔尾巴一拧,身后便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黄莹莹的身子在灯光下的清水中愈见秀美起来。它们哪里知道厄运转瞬而至,几个小家伙各自锁定目标后,右臂倏出且右手食指直直地准确地插入黄鳝颈下的泥中,当掌心触及黄鳝的瞬间,右食指迅速回勾,扼制鳝身提出水面抛入水桶。那食指回勾是逮黄鳝最致命的绝招。那黄鳝身躯滑溜,往往两手都拿握不住让它逃逸出掌心,但右手食指的勾扣却极有力度,且又是拿捏在黄鳝的七寸之处,只见它挣扎着并拧起身子缠住我们的手腕试图逃命,但想逃跑是不可能的。这就是照黄鳝了。
但往往也有意外收获。偶见不远处水草晃动,我们就知道草丛下必有大鱼,三个伙伴一递手势,三柄渔叉同时脱手飞向草丛。只要看见有一个叉柄在摇晃,我们就扑向水里,拔出另外两把渔叉,刺向那把叉下,只见一滩血水向四周洇了开来,如果叉住的是正在产卵的草鱼或鲤鱼,那动静还不算大。若是一条黑鱼哪怕只有二斤多重,那动静可就大了去了,它拧动腰身使叉杆乱晃,泥水翻卷。且尾巴乱搅把水面拍打得啪啪作响,我们就死死按住叉杆,动也不曾动上一下。
村北有条小河子,其实这是一条明清时期漕运老河,因黄河多次倒灌,河道就逐年缩小了。这小河子底下有座有古木桥,六十年代末生产队曾组织人挖河取木留下一深坑。每到夏秋河水四溢时,这小河子里的鱼鳖虾蟹多滞藏其中。但坑内水深漁罩下不去,坑内有残桩渔网不敢撒。晚上,微微的风夹着淡淡花香徐徐而来,像温柔的手,轻抚着夜幕下的小河。银白的月在水中轻轻荡漾,又像在上面打了一层蜡,几只水鸟立于塘中,双翅收紧,凝然不动,像披着蓑衣垂钓的渔翁。咱三个在水坑边,总听得哪里有呼呼的喘气声。当三盏矿灯射向一处就看见一条大黄鳝约有擀面杖粗细,直立在我们面前约有一米多高,它浑身金黄头大如碗,那大头慢慢转动且嘴内咝咝有声。哪见过这么粗大的黄鳝,我们都吓得呆在那里,惊魂稍定后,我们一声发喊:打!抡起叉杆向那黄鳝横扫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我翻起水桶将它盖入桶下。那鳝尾甩打得水桶嘭嘭地响,俺仨个只顾得按往水桶,哪敢挪动半分……
我们乐滋滋地跑回庄,上称一称,竟有五斤四两重。平时我与小伙伴一块逮魚摸虾,只图玩个快活却不敢带回家半个,母亲最害怕我下河玩耍,只要被发现咱一定要罚跪的。但我喜爱这黄鳝好看就提回家了,母亲看到桶里仍在挣扎的大黄鳝着实吓了一跳。她随后对我说:像蛇、鱉、鳝都是极具灵性的小生命,咱们尽量不要伤害它。况且像这么大的黄鳝应在十几年以上了,不惟它已有剧毒,而是它活的不易,你最好是在哪逮的还在哪放生吧!这条黄鳝就这样逃过一命。但我幼时生性顽劣,那病秧子经不起半夜鬼嚎,伙伴们一来邀我,我是照逮不误,只是从不把它们带回家中了
我们更喜欢钓黄鳝。那工具更简单了,找一根半米长的钢条,把前端拿握成勾,把整条蚯蚓套在钩上作诱饵,在后端握个圈,便于套在右手食指上,一旦钓着个大傢伙,它挣扎时那钢条就赤溜一下脱出掌心了。钓黄鳝要找准洞口。一般黄鳝的洞口离水面二尺左右,洞口约铜钱般粗细,洞口表面光滑,在阳光下能看到一缕缕细若丝线的白色痕迹,那是黄鳝进出洞口时身上的粘液蹭在地上的印记。千万看准了,切莫误入水蛇洞穴。
儿时咱就演一场冯京马凉的苦戏,那一场惊吓直到现在想起来,仍是汗毛直竖心有余悸:我把钢钩送进洞穴,明显感到动了一下,我确认里头有货,但怎不咬钩呢。等得性起咱伸手入洞,攥住一物扯出洞来,但见青光一闪只觉右臂一紧遂被缠住。定睛一看,娘啊!一个小酒杯粗细的大青蛇把我的右臂缠了两个来回,那尾巴还在我的胸臂之间快速的搅动着。所幸我抓在蛇的颈下,它难以回头咬我,但那蛇信子一伸一缩真吓得我魂飞胆丧。那两个伙伴必定是自幼玩大的发小,倒也有种,不但没跑反用渔叉把柄击打蛇身,那蛇才松了缠劲。我连忙扔掉了青蛇,也顾不得右臂被抽打的疼痛了,连忙扬起渔叉戳向青蛇,被扎在地上的青蛇吱吱乱叫,我们虽都吓得哭着、喊着、蹦着、跳着,但仍不停地用叉杆打着早已死去的青蛇。
钓黄鳝要瞅准季节,一般在麦收后是它产卵的时候,它与青蛙的生命过程是相似的。一条条极细小的黄鳝苗都偎依在母鳝身下,那母鳝是极辛苦而又机警的。当诱饵探入洞中,那饥饿己久的母鳝也许是觅食心切,也许是母爱护续,根本不及细察一甩头就咬住钢钩了。咱这厢只觉掌心一震,右手连忙向后甩去,便把那条黄鳝带了出来,放进水桶内才扯破鳝鳃取出钢勾。若其它季节则无须弄烂鳝鳃,现在它是哺乳期,刚出水时会咬人的,产卵期的黄鳝极为暴躁,被咬着了那真是疼的很,其实这也是它一种母爱的表现。此时的母鳝顽强地把身子直立在水桶上,那头四处转动虽难以逃脱,但似尤不甘。
多少年过去后才知道它是在焦虑自己的孩子呢。但我知道的太晚了。
在后来的日子,饭局上我从不吃鳝鱼。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大学本科。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己创作出版15部作品,主编6部诗集。现为安徽省诗词协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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