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中期时,老鳖就成稀罕物了。咋了?水污染了,老鳖快死绝了。别看老鳖长得个丑样,但它对水质的要求极苛刻,污水臭水死水里是养不活老鳖的。老鳖少了,市场上就贵了。世上就出现了专逮老鳖的人,俺庄的刘二就算一个。
刘二这小子从小就不务正业,是个偷鸡摸狗拔蒜苗的癞子,但他的脑瓜子却也极灵光。四处拜师鼓捣几年,倒真弄出个药老鳖的方子。那方子仅六味药,只记得其中一味是闹杨花,把它们焙干碾成面,用香油调和成稀粥状,再把煮熟的牛羊肉切成拇指盖大小,浸泡在药中一天一夜后,拿出来风干后即可。他每晚十一点,悄悄地把药撒在离岸两米的水里,凌晨三点再到那下药处,只要这水塘里有老鳖,就会吃那药,然后就会爬上岸边,一律的肚皮朝上,睡在那里,那刘二悄悄走上前去,把一斤朝下的都扔回水里,拣那二斤左右的一一装进蛇皮袋。他每晚都能弄十几个老鱉。天明时往菜市场一蹲,转眼就卖完。
这小子在卖老鱉时像个说大鼓的。他把蛇皮袋子放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个老鳖高声喊道:“快来看哟,咱这是野生的老鳖!”人们围住他说:“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他见有人答腔就更来劲了:“看这鳖盖颜色都泛黄,你抠都抠不掉,家养的鳖盖上,总有几处是挤碰烂的。你看看它的脖子总缩起来吧,可眼睛一直都睁着还乱眨呢,那是它害怕而警觉!家养的鳖都是眯缝着眼,是死眼珠子,它不知害怕!你再看它的爪子,多尖多长多利,那家养的爪子都是秃的,那是它时刻扒塘底的水泥地给磨平了的,对不对?”那买菜的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再犹疑竞相购买。后来,两家大饭店的老板找到他,让他每天送15只。他竟成了捉鳖专业户了。他药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沟河塘坑,
在离俺村西边30里的一个村子,那有一口深水塘,水塘深约数丈,百十年都没干涸过。听那庄里的老人讲,这塘里有点动静:多年前他早起赶路,那天正好是大雾弥漫,经过那水塘时,忽听塘内哗啦一声水响,只见一个黑呼呼的大如八仙桌的物体从塘内蹿了出来,跃过他的头顶飞向东方,那滴滴答答的塘水还滴了他一头。他吓得当时就瘫倒了,躺在床上过了月把才能下地。更奇的是每当中秋之夜子时,在塘中央有一个大如案板的老鳖浮在水面上,另一个小它一轮的老鳖趴在它背上,依次再趴上三个老鳖,那最上面的,也就是最小的,也有个馍盘子大,它们都伸长脖子面向东方,并且那五个鳖的脖子上下排列得很齐整。约一炷香的功夫,就慢慢的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了。多少年来,看到这状况的不止十人八人。
这消息使刘二很振奋,他决定去碰碰运气。但这庄的大人孩娃都对这水塘奉若神明,看守得很严紧,谁也不许在塘内下网捕鱼。也从不让污水秽物流向塘内,甚至在夏天只许男娃下塘游水戏耍,那女人是万不准在塘内搓背洗脚什么的。这么多年来人塘两安,连满塘的鸭鹅也不曾少掉一只。说是有一个小媳妇对待公婆还算孝顺,因夫妻俩斗嘴一时想不开,扑通一声想跳塘寻死,但入水后身下好像有张大床垫住了她,那水只淹在胸下,她蹲下去,那水还在胸下,她前走走后退退,东走几步西行几丈,那水却总在胸下。那小娘子吓得“妈呀”一声连忙爬上岸来,连滚带爬逃回家中,从也不提寻死觅活的事了。
可那刘二少年气盛,仍执意下药拿鳖。
且说那刘二悄悄摸到塘边下药,守至凌晨自去拾鳖,却见到一个像大锅盖般的老鳖,肚皮向上四爪朝天,白花花的一大块,那鳖头如鞑瓜大小正奋力拄着地,一伸一缩的脖子如大擀面杖粗细,短而粗的尾巴倒钩在地上,它正奋力翻身想滚进塘里,那身子一上一下拍打在地上嘭嘭作响。这刘二一看疾忙上前,不顾死活的抱起老鳖想扔在远处,正在一瞬间,那鳖头倏然而出敲向刘二的脑袋,那刘二如遭重锤击打,旋即晕死在地,那鳖借落地之隙连连翻滚,恰如那戏台上的前空翻,似车轮子滚动一般的快捷,纵身入水再也没有踪迹了。可怜刘二到了中午才悠悠忽忽的醒转过来,如憨子一般丧魂失魄地回到家。想了又想不觉后怕起来,决然不再下药卖鳖了。
但毕竟是少年人心性,过不了几天就不觉技痒起来。我俩年纪相当,算是发小了。他时不时地提个老鳖来找我喝酒,咱的老婆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见他提鳖进院连忙抱起孩子逃也似的躲进我母亲家里再也不肯出来。咱俩汉子在锅屋里七手八脚起来,先是兑了半锅水把老鳖放进去,我这厢就大火烧起来,老鳖把锅底抓得剌啦啦的响并拼命顶着锅盖,那刘二一只脚踏在锅盖上,只一会儿便没了声息。刘二将拆好的鳖肉放进锅里,那时节既缺佐料又乏烹艺,只顾得往锅里扔辣椒和丢盐,那老鳖烧得半生不熟,又辣又咸又腥,好在咱年轻肠胃好。当时都是不到20的年龄,正是能吃海喝的时侯。斤装白酒一人一瓶,也无须酒杯,那老鳖是一个不够就来俩。那一阵子黑天胡地的大嚼不花钱的野鳖,嗨,吃腻歪了!
现而今想吃个野生老鳖那是很难的。就说那个水塘吧,水还有,但却一个鳖也不见了,因那附近又建个化工厂!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大学本科。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己创作出版15部作品,主编6部诗集。现为安徽省诗词协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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