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犁子， 铁犁子

我只想写出大平原的女人们在那个时期的苦难，不敢有调侃和不恭之意，如果依然惹恼了谁，我真的很抱歉！

  —— 题记

当拖拉机奔驰在淮北平原上，犁子已风光不再了。它在田野上称雄了两千年后，终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寿终正寝，躺在了农业博务馆或民俗馆里了。

家乡的犁子有两种：一种是单铧犁也就是木犁子，因它除犁头是铁的而犁身都是木制的。古诗《陌上桑》所云：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其中之犁定然是木犁子了。杜甫的《兵车行》里“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和宋主战派元老李纲之诗句：耕犁千亩实千箱，这唐犁和宋犁也应是木犁。可见木犁在中国农耕史上功不可没。

传统的木犁子另一种是铁犁子。那铁犁子又名双轮双铧犁。它通身铁器，有两个铁轮子，有两个犁头，它面世时于1958年的大跃进时代。它耕地时速度较快，因有一个铁闸掌控，所以耕地时深浅匀称，而且速度较快。它应是木犁子的一种革新和进步，适合于生产队大面积的土地耕作。缺陷是容易损坏且不易修理，所以，在生产队的场屋和牛屋的外边，常常能看到一些损坏的双铧犁，躺在那里一任风雨剥蚀。真可惜了。

淮北农村有句俚语：红芋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这一方面说明当时农村生活穷苦，另一方面也说明红芋在农业生产中比例很大。但种红芋要扶红芋沟，这木犁子就派上用场了。春夏两季时几付犁子同时耕作在一块田地里，每一头老牛慢吞吞地拉着一副木犁行在田间，几个掌犁子的把式不时地吆喝着，甩着牛鞭啪啪作响，这田野顿时生色起来了

那时候生产队的耕牛是不多的，因之比较金贵。大凡到了春耕和秋耕季节，就愈发显得牲口不够使用的了，尤其是秋耕秋种时，那季节又不等人的。好在生产队里人口众多，那牛因少而贵而人因多而贱了。于是在秋天的田野上就有了一幅人力拉犁子的画面，这拉犁子的大多为女人们。

在铁犁子前面拴上一根很长很粗的牛绠绳，在绠的两边分别系着较细的20根绳子，在细绳子的前端挽一个死扣，这死扣正好套在女人的肩上，在绠左边的人挎在右肩，而在绠右边的人则挎在左肩上。一般是两头耕牛才能拉起这副双铧犁，而这20个女人堪堪扺得上两头牛，这真是绝妙的对换。后面有个人在掌犁子。因掌犁子是技术活儿，所以必须是个男人。

秋天是燥热的。在毒辣辣的日头下，这一群女人们弯下腰来，其左手或右手扶着那条大绠，迈动脚步用力向前拉，那低下的头和披散下来的头发几乎是触到地面的。那细绳深深地陷进肉里，也就是一天过后，这些女人们的左肩和右肩的衣服上就渗出血来。三天后，所有的女人们的双肩上的衣服己是血迹斑斑。整个秋耕（约十天）过后，每个女人的前胸包括让诗人们顶膜礼拜而赞美的乳房，甚至连那两颗红草莓上都让绳扣勒碰的红肿着，而后背上更是一道道血印子并伴有血水渗出。这并非一句惨不忍睹所能诠释明了的。

秋天的田野毫无遮阴的理由，那红红的太阳，光芒万丈直射在这群女人的身上，这汗出如浆，洒在脚下的土地上。秋天的汗水是辣眼睛的，偏偏那汗水径往眼睛里灌这泪水随即而下了。这凡能来拉犁子的大多为年轻的女人，而这些年轻的女人大都正在哺乳着孩子，可在拉犁子时无法照顾哺乳者，因去掉几个喂孩子的这犁子就拉不动了，乳涨时只能让乳汁一滴一滴的流下来，洒在这翻耕的新土上！

最苦不堪言是走在最前面扛大绠的女人。她须走快些才能绷直大绠，后面人的左右手才能有所依，劲道才能大体向前而不致分散开来。因此扛绠者在急速向前的同时，不仅要担负大绠自身的重量，还要平衡20只手搭在上面而七扭八歪的力道。所以她扛着大绠一会儿靠左一会荡右。若走慢了大绠便弯下去了，走快了又会被大绠拽得一歪又一斜的，真够难为她的。

而最难以为情的还是在穷困中劳作的女人的心。也许是天太热，也许是因为贫穷而疼惜身上的衣服。女人以为除后面掌犁子的老头外都是女人，又在野地里，所以年纪较大的女人们索性脱下外衣，又没有什么罩的能遮住胸前的两座神女峰，这是一种怎样的羞愧和无奈呀！有一个开了头，其它人就有了脱衣的理由，其实这些女人也就三、四十岁的年纪！田野上有一片白花花的肉在蠕动着！

其实，那农村女人光膀子是较普遍的，她们只避讳老公公和大伯子。在春天褥麦时，往往有几个哺乳期的女人与男人打闹时，就手托乳房让乳汁流在己倒在地上男人的脸上，或直接就把乳头塞进男人的嘴里名曰：喝妈水子。但她们的戏闹有分时间地点的，是自情自愿的。而此时她们在拉犁子时脱下衣服在阳光曝晒着是无奈的，并且是痛苦的，与平时戏闹有质的区分。

由于上身清爽就愈显下身潮热了。那長裤子因潮湿而裹腿，女人们就把它卷过膝盖，也就这么一点衣裳挡在要害处，当她们弯着腰伸長脖子向前迈动时，前突后凸，愈发圆润起来。

走在后面掌犁子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但他什么也看不見，也不愿意看。同样看不见这群女人丰乳肥臀的还有长空的雁阵，一队又一队的人字形从女人身边无言掠过。

哦！我大平原上的女人们！

耿汉东先生 

【作者简介】耿汉东，安徽省淮北市人，大学本科。先后供职于中共淮北市委宣部和淮北日报社。喜欢读书，敬畏文字，己创作出版15部作品，主编6部诗集。现为安徽省诗词协会副会长、淮北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王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