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寿终的牲灵（之五）

或许是因为羊与人们的生活太贴近的缘故，从古至今，与羊有关的民谣民歌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传播，在不同体裁的文学作品中有关羊的描述也不在少数。

大家熟知的北朝民歌《敕勒歌》，描绘了牛羊为大草原增添的生机：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宋元时期有以“山坡羊”为曲牌的，南北曲均有。常用于剧套与散曲小令，明清以降流入时调小曲与很多地方戏中，是古曲传播最广的几个调牌之一。此曲牌名带有浓郁的乡土气息，且应该源自北方。北曲以张可久《山坡羊•酒友》为正体，南曲以沈璟《山坡羊·学取刘伶不戒》为正体。北曲中除“山坡羊”之外，还有“牧羊关”的牌子，并有不少与羊相关的写实名作。如关汉卿《窦娥冤》的“戏眼”羊肚汤，曾瑞的名套《羊诉冤》等。究其缘由，大约与北方重游牧，多羊，北人喜吃羊肉不无关系。元曲“山坡羊”本与“苏武牧羊”没有什么关系，或许只是因为元明时诸多散曲作家尤其是汉族曲家面对现实的怀古之心和悲叹之声，借苏武身处异邦、心系汉室、持节牧羊、的忠贞之心，而将其别称“牧羊曲”改称“苏武持节”。在《金瓶梅词话》《牡丹亭》等众多文学作品也能见到“山坡羊”曲牌。

文天祥有《咏羊》曰：

长髯主簿有佳名，羵首柔毛似雪明。

牵引驾车如卫阶，叱教起石羡初平。

出都不失君臣义，跪乳能知报母情。

千载匈奴多收养，坚持苦节汉苏卿。

当代作家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中，书写了殷素素为张翠山吟唱的 “山坡羊”，将二人劫后余生的柔情与蜜意淋漓呈现出来：

“他与咱，咱与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而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杵来舂，锯来解，把磨来的换，放在油锅里去炸。唉呀由他！只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过死鬼带枷？唉呀由他！”

纵观中国古代有关“羊”的文学作品，表达的情感丰富多变。有表达人生苍凉的，如，“人生蝼蚁梦，世道犬羊衣”，“人生何处不亡羊”，“草短牛羊饥”；表达行路难的，如，“不然徒自苦，平地皆羊肠”，“火龙明鸟道，铁骑绕羊肠”，“羊肠转咫尺，鸟道转千里”；表达草原牧野的，如，“烟敛山空野迥，低草见牛羊”。表达塞上沙场的，如，“落日牛羊聚，秋风鼓角鸣”。也有“挂羊头卖狗肉”，“替罪羊”等成语和比喻。相传，古代犹太教每年一次的祭礼中，大祭司把手按在羊头上，表明全民族的罪过已由此羊承担，然后将羊赶入旷野。在西方文学作品中，山羊具有替罪羊的原型意义。如古希腊戏剧中，通过献祭给神的替罪羊的牺牲，人类灵魂得以拯救，生命得以延续。

电视剧《少林寺》有主题曲《牧羊曲》，曾经风靡一时：

日出嵩山坳

晨钟惊飞鸟

林间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

狗儿跳羊儿跑

举起鞭儿轻轻摇

小曲满山飘

满山飘

在文学作品及影视作品里，牧羊人勇敢侠义，牧羊姑娘多情可爱。如西部歌王王洛宾的民歌里，牧羊姑娘最为多情可爱。心仪的小伙子许诺“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都渴望“我愿她拿着细细的鞭儿，轻轻打在我身上”，美妙而浪漫。

山西民歌《五哥放羊》，在晋西北、陕北、宁夏等地广为流传：

正月格里正月正,

正月(那个)十五挂上红灯,

红灯(那个)挂在大来门外,

单(那个)等我 五(那个)哥他上工来,

六月格里二十三,

五哥(那个)放羊在草滩,

身披(那个)蓑衣他手里拿着伞,

怀来中又抱着(那个)放羊的铲。

九月格里秋风凉，

五哥(那个)放羊没有衣裳,

小妹妹我有件哎小来袄袄,

改来一改领(那个)口,

你里边儿穿上。

十一月三九天,

五哥放羊真是可怜,

刮风(那个)下雪哎常在外,

日那落西(那个)山他才回来。

十二月一年满,

五歌那算他转回家园,

有朝(那个)一日哎天来睁眼,

我来与我五(那个)哥把婚完。

陕北民歌《拦羊的哥哥》，语调朴实欢快：

拦羊的哥哥吆

你把羊打转

你给我该吃上一口羊奶饭

交朋友要交噢拦羊的哥

……

哪一个哪女娃娃没个干哥哥

在中国南宋历史上最耻辱的莫过于“牵羊礼”一幕。公元1125年，金兵大举南下，第二年冬天，再次包围了京城开封。不久，京城被金兵攻陷，宋钦宗、宋徽宗二帝及皇后、妃子、宗室贵戚、大臣等3000多人被俘。这就是靖康之耻。金人在金朝京师会宁府举行了献俘仪式，命令二帝及其后妃、诸王、驸马、公主等穿上金人百姓穿的服装，头缠帕头，身披羊裘，袒露上体，用绳子绑为一体，到阿骨打庙去行“牵羊礼”，朱皇后忍受不了这奇耻大辱，当夜自尽。

羊，短暂的生命期内，忙碌地吃着，卧地休息，也在反刍，把有生大多数时间消耗在吃上。羊，一个名副其实为“牺牲”而牺牲的牲灵。一旦出生，它们的命运便是迎着刀子，走向肉铺和餐桌。

作者：任重，祖籍甘肃秦安，出生地甘肃会宁，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现居兰州，在某高校供职。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日报》特约撰稿人，高级工程师，高级职业指导师，副研究员。主要作品有：专著《商论》《人论》，哲思录《寻梦莲花·心知录》，散文集《灵魂的花朵》，诗集《乡关》《向着一个立意》等。 

责任编辑：许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