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

        淮河岸边有个老施家，一副古门上刻有：“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虽经风吹日晒，字迹有些模糊，但他们吴兴郡耕读堂的好家风却如化雨春风，护着家、护着国。家是最小小国，国是千万家。家风的“家”，是家庭的“家”，也是国家的“家”。

       淮海战役那年，淮西县名门望族老施家住进了一位姓王的国民党军官。临开战时，军官交给施文章老先生一块玉玺，说是乾隆皇帝流落民间的官印，乃无价之宝，让施老先生代为保存，打完仗后他来取。施老先生看过玉，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接。王军官单膝跪下说：“此玉自祖上传自鄙人手上，鄙人一直视若生命，未有一分一秒不带在身上，但鄙人此去战场，生死未卜，最担心的就是这块玉落入共军手，故托于施先生。生，我来取玉；死，玉归您。望勿推辞。”施老先生见他言词恳切，不便再推脱，只得收好，并许诺说：“你放心打仗去吧，人在玉在，人不在玉也要在。你的玉，等你来取。”

       淮海大战历时二十余日，惨烈异常，双方军人战死无数。大战结束，王军官却未来取玉。施老先生叹了口气，以为王军官已战死，把玉取出来，看了又看，不知该如何处置。想了半天，就把玉装在一只铁匣子内里，在大门外挖了一个深坑埋了，又在上面栽了一颗石榴树。

       又过了几年，淮西县一带闹土匪。一天夜里，一伙蒙面恶人闯进了施家，把施老先生绑起来，用绳子拉到树上，点名要那块玉。施老先生摇了摇头。为首的土匪阴笑着在施老先生脚下架起了柴火。施老先生的儿子施常玉哀求父亲说：“那位军官也许已经战死了，他说过，如果他死了，玉任你处置，你把玉给了这些人吧。”施老先生瞪了儿子一眼说：“我答应过人家的事，就要做到，纵死无憾。记住，我们施家衍生数百年，从未失信于人。我死后，一定守好玉，直到完璧归赵！”施老先生被土匪活活烧死，玉仍无恙。

       转眼到了“文革”，一伙造反派听说施家给一位国名党军官保存过玉，就给施老先生的儿子扣了一项“内奸”的帽子拉去游街，造反派的头子垂涎那块无价之宝，把施常玉叫去，说只要他交出玉，就既往不咎。施常玉学着父亲摇了摇头。造反派头子就命手下人狠狠打他，打了一夜，施常玉已经奄奄一息，仍是摇头。抬回家，施常玉只给儿子施学玉交待了一句：“那块玉上有你爷爷和你父亲的血，守好玉，我们施家不能失信于人……”就咽气了。

       十几年后，施学玉做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也知道了那块玉的价值。有一年，他做生意失败，欠下银行巨额贷款，为还债，一天夜里，他伐倒老宅门口的石榴树，找到玉，想卖玉翻身。这时他想起了爷爷与父亲的惨死，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句话，不由痛哭失声。天明，他没卖玉，而是把传了数代人的施家老宅大院给卖了。

        又过了几年，忽然从台湾来了一位白发老人，几经辗转找到了施学玉。施学玉看了他的证件，二话没说就把那块历尽劫难的玉交到了老人手上。他只字未提老施家为了这块玉所付出的代价。老人颤巍巍地说：“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爷爷和你爸爸为了守玉而牺牲自己的事呢？您家的磨难我都听说过了。”施学玉学着父亲那样摇了摇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吗？再说，我们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初的诺言。”

      老人老泪纵横，把玉交给施学玉说：“这块玉应该放在你们施家。”施学玉坚拒，仍然把玉还给老人说：“我们施家有一块玉，那就是我们耕读堂的好家风，做人的要诚实和讲信用。”老人对着施学玉跪了下去。他找回了玉，同时，他这次回大陆还找到了比玉更无价的东西。

         为了一句话，为了一块玉，施家三代人，历经半个多世纪的磨难，置生死于不顾，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家风诺言。

责任编辑：何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