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这个时节,看到爷爷带着孙子在尽情玩乐,我就会想起我的爷爷。爷爷是个能工巧匠,毛笔字也写的非常不一般,人也敦厚老实,每想到这里,我的内心都是空空荡荡的,无处祝福。时至今日爷爷已离开我们30多年了。回忆起爷爷苦难而少福的一生,常常让我泪流满面。
我的爷爷施有福,出生于1922年3月,正是一个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年代,爷爷从出生就没有过上好日子,爷爷生前告诉我,他从10多岁,就被大人抱着四处逃难。在心惊胆战中躲避日本鬼子的屠刀。曾祖父在灾年里被活活饿死,临饿死前他找到生产队长施多美求助,却只讨回一捧上了酶的瘪花生,而那时的爷爷却在生产队里看着粮仓。曾祖母在家中只好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苦度岁月。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曾祖母曾难过地回忆她的小儿子(我的二爷)成年后生病高烧不退,家中实在无钱医治,一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去世。人世间的悲伤哀绝莫过于此了,我的二姑也因无钱医治成为终生残疾。曾祖母是本村里大户人家人脚小力弱,没多少劳动能力,十几岁的爷爷便学会木匠手艺,干农活、喂牛喂羊、挖野菜,日夜劳作,帮曾祖母撑起这个贫困的家。
上世纪50年代中期,淮北地区大修水利,爷爷家中无成年男子可去,16岁的爷爷便走上挖河工地,开始干重活,后来村里人同情他,便让他帮助记记账、烧个饭,减轻了体力劳动。但爷爷总是家中的脊梁。繁重的农计,后来给爷爷的身体埋下了病根,其中高血压最为严重,折磨了他一生,最终在1984年导致他脑充血病故。
解放前,经亲友做媒,奶奶嫁给爷爷。爷爷虽是农民,但什么手艺都会,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奶奶生前给我们讲过:当时父亲几乎是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房屋也没有,是她和爷爷先搭建起简陋的草庵子,再慢慢盖起草房子。物质上的贫困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爷爷来说尚能忍受,一次年轻时爷爷陪奶奶回娘家,大姑大嫂们做衣服忘了大筘枚,爷爷说:我来试试,结果打的比巧女子还秀气,惹的大家都夸赞他能干。
上世纪60年代末期,每逢过年过节,堂屋的中堂前都供奉着馒头水果,曾祖母让奶奶过罢年去收起来,却发现馒头少了几个,或许被拜年的乡邻偷拿去吃了,那年月一个馒头就可以保住一条命,奶奶怕被偷吃偷藏之嫌,啼哭个不停,爷爷也纳闷馒头咋会突然不见了,事情变得严重起来,各种谣言满天飞,一盆盆污水泼向我的奶奶,传言她把偷吃了,那些供品可是我们家人十天的粮食啊,这连爷爷也半信半疑了。一定逼奶奶说出真相。奶奶当时是百口难辩,有苦难言。她确实弄不清事情的真相,甚至想自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事情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靠着这种信念的支撑,奶奶在煎熬中度过了她最难熬的日子。直到后来,一个醉鬼告诉爷爷,是他夜里饿的实在睡不着,才偷吃我家的供品馒头,但奶奶却没有对那个偷吃乡邻爷爷说过一句怨言。仍然心态平静,实心实意地对待那个人,大家都感慨奶奶的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保持了我们家庭的宁静,爷爷和奶奶一辈子从没红过脸,至今让乡邻们人人羡慕和佩服。
奶奶嫁给爷爷面临的另一个困境是:爷爷一直因富农成分受欺压。但自幼丧父,饱经苦难的爷爷,性格刚烈,绝不屈服于欺凌,坚决和各种欺压之人斗争到底。曾因不屈被恶人欺负捆绑,打骂批斗,但爷爷仍不愿低头,终于迫使阶级斗争的对方收起了嚣张气焰,变得对爷爷客气佩服不已。
农村土地承包到户以后,我家分到13亩土地,当时农村生产力落后,农活基本靠人力、畜力,劳动量特别大。除种好农田,爷爷总不停地做木工活,有时忙的不可开交,让不足十岁的我也跟着拉锯,对待乡村的磨难和生活的艰辛,但我从没听爷爷抱怨过, 而是全心全意的为这个家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爷爷心地善良,即使在贫穷之时,他的行事仍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村里仍时不时有讨饭之人前来讨饭,如果赶上饭点,爷爷一定盛上一份热饭菜,端上一碗汤,让对方吃掉。不是饭点时,则给对方几块干粮或一碗粮食,一定不会让对方空手而归,更没有任何冷言冷语。村里有一位孤寡老人,与我家为邻,年轻时为人不善。晚年境遇凄惨,此人早年多次有欺负我们家的言行,爷爷看他可怜,常做好饭菜让我们给他送去。我问爷爷:“他过去对咱家那么恶劣,现在干嘛要对他很好?”爷爷沉默了一会,只简单地说,那是过去,他现在知道改了,人都有老了可怜的时候,不要跟一个老人计较,人积德行善,厚德载物,能造福后代儿孙的。那人到死都感激爷爷的恩德,对爷爷一直愧疚。
爷爷对我们三个孙子,一直都要求很严历,让我们要孝敬长辈,不许浪费粮食,不许说谎话,做事要勇敢认真,小时候的我曾因为贪玩,对作业敷衍了事,而被爸爸责打罚跪,他看见也不劝阻,只是给我们说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下次你改正就好!”。还有一次我偷拔了人家的菜苗栽在自家院子里,爷爷发现后马上狠批了我一顿,然后押着我去给人家道歉,并要赔偿人家的损失。爷爷说了,人穷些不可怕,但做人一定要正直善良,不然活着人前就会直不起腰杆。爷爷的言传身教一点一滴的影响了我们,让我们做人正直宽容、与人为善。
爷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但毕竟长期操劳过度,爷爷的身体还是一年年的衰弱下去。在爷爷去世前的几年里,他的病情已日益加重了。他预测自己将要大去不远也,于是请一个道士抽了一签,卦师说:明年你家有一难,要抬个无底棺材出门,果然后来一年后,爷爷脑出血后得了半生不遂,讲话口齿也不清,只是乐呵呵笑,令我家痛苦不堪。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坚强地吃些药,严重时吊些水减轻痛苦。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上初中了,自行车坏了,爷爷还帮我修理,他带病又喊来远方我的三叔,他传授木工的弟子,为我结婚做准备,亲自为长孙的我做好最后一套家具,然后撒手人寰。
我那是刚十五岁,常年在外上学的我们竟没想到病魔如此快地击垮了爷爷的身体。而没能想方设法的减轻家庭的一些负担,给爷爷足够精神上安慰,和加强营养重视治疗。如果我那时这样做了一定能延长爷爷的生命,现在我一回想起来便自责不已,悔恨莫及。
1994年深秋的一天,我中午从学校放学回家,才到半路,便碰到本家的一位婶子一脸紧张骑着自行车,离我尚远便焦急的大喊:“快!你快回家,你爷爷有病很厉害,已不能再说话,正在镇医院抢救,你爸让我来找你。”我顿时心如鹿撞,一边飞驰一边问详情,一边飞奔医院。此时爷爷正躺在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医生在旁吊水抢救。看我到了他半昏迷状态中,一直打着呼声,几口痰憋住,爸爸給他不停地掏。已陷入了昏睡状态,再没清醒过来,医生也没拿出什么最佳抢救方案,只是吊水观察。当晚我们守了一夜,天亮时,医生说抬回去吧,人快不行了,爷爷被几人抬了回去,已在昏迷中离开了这个让他受尽苦难却又给他带来希望的世界,没有留下一句话,爷爷是睁着眼睛走的,爸爸最后把爷爷眼睛抹了一把,祷告说您放心去吧,享年66岁。
爷爷去世后,家中冷冷清清,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次我放学回到家中,我总认为爷爷还在家中不停做木工活,然后操心我可做完先生布置的作业,喊我吃饭快去上学。听村人说:爷爷一心为公,生前看生产对粮仓,饿死了父亲却没贪公一斤粮,最困难时他拨树皮、打野兔,捞桑树叶养活家人,战争年代他给八路军,挖战壕、带过路、在枪零弹雨中冲锋在前,教育后代儿孙人心向善,做事一切利他。童年的爷爷锯沫、刨花,火盆里炸玉米花,都给我带来无限快乐,如今只有在梦中方能见到。漫天飞舞的杨絮恰似我对爷爷无尽的思念。“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让人痛彻心肺。爷爷离开这个世界三十多年间,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勇敢、智慧、苦难一生,处处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他对我的点点教诲,都如刀刻斧凿一般印在我的脑海,仿佛就在眼前,从未远离,多少次梦中与爷爷相见,醒来却已泪湿枕巾,爷爷啊,愿九泉之下的您,不再受苦受累,不再受病魔的折磨,您的孙辈永远怀念您。
责任编辑:何妹 |
网友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