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被水烟呛到咳嗽的声音,父亲坐在暗影里,一动不动。父亲说,你走的那是一条不归路,你会后悔。
我不悔,我害怕孤独。我害怕乡村的水会淹没我智慧的玛瑙,我就走了。多么惊人的相似,几十年过后,为什么我还会记得这些?
父亲说我年轻,还不懂人世艰辛。
我说你忍心一只小鸟突然在一个你醒来的早晨变成鸭子吗?
父亲气恼,他扔掉我捡来的弹壳。父亲乡土诗中的语音,连根拔起我心里的一塘藕。
我又说了许多。
父亲朝我挥挥手说,你去吧,倔强的孩子。
我离开了父亲,没有人能够拦阻我的去路。我的身边是故乡的夏天,一丛丛火苗,薄如蝉翼。我柔弱,稚嫩,一粒满含汁液的种籽里映射着谁的命运?
父亲的那句话旗帜一样撑着我的天空。
我又走了很远,而且很久都没有消息。
有人在哭,有人在倾听,有人抓住我的衣襟,有人冷冷地潜匿于我夜半的梦中。
是的父亲,那是一条不归路。
乌黑的山岗在摇晃,璀璨的星光在陨落。为了寻找梦想,我跑遍了河流、山谷、沙漠,总在时间的钢丝绳上表演杂技。我的脚上被道路勒出一道道血色的痕迹。
父亲你生养了我,还要完成无数次对我的拯救。
夜晚结束之后就是白天。
我像有着许多秘密的兔子一样,换了许多地方和居所仍难得幸运。
但是,父亲,我不悔。
父亲接替了烧火的母亲,灶台从此冷冷清清。
你出神地看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落叶来了,雪花去了。夏天的大雨告别天空似的哭泣,时常让我感到揪心。你的寡言之爱与缄默的句式在空气中开花。
你将自己封闭在黑暗中,要神改变我的命运。
那时我在哪里啊,父亲?
平凡而朴素的日子一个个老去。父亲,我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天使,为你抹泪,为你擦汗,然后告别你。
村庄还在风雨四季里等待,老屋掩映在杏林中。那里后来只剩下一只空巢和一个相框,你以父亲的名义等我回来。
至今我依然行走在你的胸膛之上,父亲注定是我生命中最深情厚意的过往。你伸出的手臂,是我出发和回来的轨迹。我一直在路上,父亲。我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落花,什么都不愿意再往深处想了,我用整个的天空,背负起你的大爱和全部灵魂的重量,一起向前行走。
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疾病缠身时依然不忘唤我的名字,那种在我耳边陪伴我半生的声音,令人心颤。他难得对我一笑,就像岁月的窟窿,使我悟得一种启迪,多年跟随我的不安和恐惧如水珠般破裂。悲欢东逝,在疾痛的最深处,在面对死亡的时刻,我的心间堆满了父亲的音容笑貌和风雨世界。我不哭,是父亲给予我永远的坚强与成长。然后我翻山越岭,带着父亲生前最喜爱的那把白铜烟壶,吸纳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哀恸、怀念与祈福。
我已深深地潜入了父亲的血脉。
在离父亲最近的坡地上,我始终都在不停地升腾而起。
最终我被父亲的眼睛发射出去,成为一颗卫星,永远绕家而行。
父亲神秘而巨大的引力,时常在自由与爱的天地之间,呈现佛光与奇迹。
感谢父亲。永远爱你!
作者:海狼,著名商人作家,媒体策划人。出版有《黑色伤兵》《大狱春梦》等多部长篇小说,《爱情凶猛》《名画·名曲·名诗》等多部诗集,及系列电视剧等各类文学作品总计1300余万字。众多作品影响巨大,被广为朗读和传播,曾获10多种国内外重要文学奖。现担任南京多个商协会的副会长、秘书长、执行秘书长。微信号18651673478。
责任编辑:许志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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