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庄，一个人的乡村史

用一个下午的行走

我穿越了许家庄

擦肩而过的许多记忆

就像时间一样款款而动

我多想在走过的每条路上

找回逝去年代里的事物

村庄的眼睛浑浊

一脸的不屑和无所谓

对我突然闯入的脚步

始终辨识不清

难道我被遗忘了吗

它青菜的脉管里

消失了我的血液和气息

寒冷的雾幔在腹部颤悸

我的诸神和灵魂

被拒于它的身体之外

本来欢闹的春节突然沉寂

就像抬起脚尖碾灭火焰

今天我独自环行在

许家庄的身旁

世世代代的眼睛站立起来

无论我从哪里出发

都会被一种命中注定所吸引

这种诱惑和神秘无可抵挡

它搅动了我的天地大雨

翻舞每一个血色的旧梦

我舒展开所有的热情

用整个世界熨烫一个个故事

当我向生命发出询问

流过来一阵麦地的气息

多么软弱无力的叙述

无论我竭力欣喜或感动

却怎么也找不回

那个少年的天堂

农舍上升起了缕缕炊烟

我像一只不祥的乌鸦

跌跌撞撞，飞向远方

这不是我想要的相见

很多乡音在飘零、凋谢

没有光亮的音乐

已经无法组接各种人生的场景

每个从村庄里离开的人

还能真正地回来吗

水滩映着深喑的青空

我走过仍然泥泞的田垄

似乎听见有人喊我的小名

那么孤独、奔放，而且热烈

我坚持奔跑了许久

也冲不开岁月的归路

在生我养我的许家庄

我一个人拖着疲惫的心

感到满口的牙齿

正被谁一颗颗拨出

四周满是乱风摇摆

和编着荆棘的栏栅

一场飞雪终究会来的

那些旧貌也在内心留存不去

我的许家庄其实只是一个地址

就像苏中平原有许多孩子

仅仅播洒凡胎肉体

又把饥饿和流泪一直带向远方

在这里，没有鸡鸣茅店月

也从未见过人迹板桥霜

隔着一杯茶看望我的邻居乡亲

我知道，有一种爱逝去之后

再也不能到达骨头深处

今夜什么才是我在村庄的回声

那棵久久活着的老槐树

用它的挥手，将大门打开

我只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它就创口破裂，皱眉喊疼

让我在远方的许多城市里

曾经梦见的，拣到的

以及哭醒的每一个字词

都落到这首诗歌里

摇响空寂的风铃

画出一行行奇怪的虹彩

寒栗阵阵，由近而远

最刺骨的火焰是乡殇

请给我诗句，让我能铭刻

请给我声音，让我来证明

我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流尽了血气、芬芬和赞美

却只收获到阴郁狭獈的心情

我梦中恍然的许家庄

不肯再留住我了

在这片绮歌如昨的童话里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

把自己举过了房屋

我一直在等待敲门的手指

与我一起移动着黑白的盒子

平原的鸟，永远飞不到碑顶

月色里，我深深触入了土地

渺茫的前程，惊惶逃生

放弃了一次次复明的希望

仿佛隔世的爱情

使我陷入了绝境的霓裳之舞

在这样跌宕起伏的时刻

我只能被村庄的影子吞噬

我一直相信上帝不会

让一首真正的诗歌负债流浪

只要村庄还活着

我就会一趟趟回来

一条路一个人走

一个人的乡村史一个人写

我躺在村庄里贪婪呼吸着

一群雪花平静地行走人间

前生今世结伴而来

兄弟姐妹抱头相认

我听见年华发疯地抽穗

灯火、犬吠、菜地和爆竹

此刻像个灵感的尤物

让风尘和河水

延缓着我的衰老

也许我正在经历解冻

并将亲手一层层揭开冰雪

用仅存的体温化开惆怅

甘心去做一个化蝶的诗人

我的愿望要敞开，要倾诉

我的诺言要长大，要实现

许家庄操着复杂的方言

让我的籍贯、姓名和履历

像水土一样自然生根

与正在到来的新鲜春天

一起喷绿吐翠，共举花杯

醉饮没有怨恼的青春与乡愁

作者简介：海狼，本名刘海潮，生于1969年6月6日，江苏海安县雅周镇人，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山西分会。曾在山西某部当过兵，后在南京军区文化部编辑副刊，退役后在多地经商，干过多种职业，阅历丰富。20余年笔耕不辍，诗以载道，文以立心，出版有《南方情人》《脐血》《柔如彩虹》《爱情凶猛》《名画·名曲·名诗》等8部诗集，《黑色伤兵》《大狱春梦》《家族行为》《命悬一线》等多部长篇小说，发表中短篇小说《初恋悟语》《车往东南》《晚安，爸爸》《爱情还活着》等计70余万字;摄制发行影视作品《血火柔情》《飞镖奇情》《人间苦情》三部曲共22集。曾获10多种国内外重要文学奖，是江苏省电视艺术家协会、江苏省摄影家协会会员。现从事文化传媒工作，并担任南京多个商协会秘书长。

责任编辑：许志刚